國醫大師阮士怡:治療耳鳴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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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士怡 國醫大師(1917.2-2020.2)

阮士怡,第二屆國醫大師,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主任醫師、教授,從事中醫內科學醫療、教學、科研工作70年,常化裁經方,自創效驗方,形成了獨特的診療風格,尤其對冠心病的治療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多數中醫學者支持耳鳴爲腎虛證,治以補肝腎爲主,亦有從肝、膽、脾、心、氣血辨治耳鳴者。阮士怡治療耳鳴,不侷限於腎虛,既重視心、肝、腎三髒精血虧虛之本,又不忘膽火、痰熱、瘀血等標實,標本兼顧、多髒同調,臨牀多獲佳效,現將阮士怡治療耳鳴的臨證思路介紹如下,以饗同仁。

耳鳴多重腎、肝、心

《黃帝內經》曰:“腎開竅於耳,耳爲腎之外候……脫精者則耳聾。”《雜病源流犀燭》載:“耳鳴者,聾之漸也,惟氣閉而聾者則不鳴,其餘諸般耳聾,未有不先鳴者。”均提示耳聾與腎虛關係密切。《靈樞·經脈》曰:“膽足少陽之脈……其支者,從耳後入耳中,出走耳前,至目銳後……絡肝,屬膽,循脅裏……”肝爲剛髒,體陰用陽,肝腎之陰不足,陰不制陽,肝陽升發太過,血隨氣逆,亢擾於上,故致耳鳴,均說明了耳與肝膽的聯繫,因此,臨牀中不少醫家從腎、肝膽論治耳聾、耳鳴疾患。

《黃帝內經》曰:“心通竅於耳,陽氣上甚而躍,故耳鳴也。”清代徐春甫《古今醫統大全》曰:“憂愁思慮則傷心,心虛血耗必致耳鳴耳聾。”心血濡養耳竅,心血健旺則耳聰目明,若心虛血耗,心陰虧虛或久病耗傷陰血,陰血不足,血不達耳竅,耳脈不充,神不內守,則耳失靜謐,發爲耳鳴。清代葉天士《臨證指南醫案》曰:“如心腎兩虧,肝陽亢逆,與內風上旋,蒙而爲耳鳴暴聾者……因症施治,從虛從實,直如庖丁之導空矣。”故而心火旺盛、心陰不足、心腎不交等均可致耳鳴,可見心與耳鳴的發生關係密切。阮士怡認爲,耳鳴的發生責之腎、肝、心三髒,應首辨虛實。耳鳴以虛證者爲多見,虛證耳鳴,多起病緩,病史長,多伴腰膝痠軟、頭暈目眩、心煩少寐、潮熱盜汗、舌紅苔少、脈細數等症。

辨證不忘痰、火、瘀

王節齋《明醫雜著》曰:“耳鳴證……世人多作腎虛治,不效,殊不知此是痰火上升,鬱於耳中而爲鳴,鬱甚則壅閉矣。”提出耳鳴不可拘泥於腎虛,阮士怡臨證多重視患者肝氣不舒、肝膽火旺等因素對內科疾病的影響。《素問·至真要大論》雲:“厥陰之勝,耳鳴頭眩。”《雜病源流犀燭》曰:“有怒氣厥逆,氣壅於上而聾者。”故而臨證治療耳鳴,不忘肝膽疏泄失調之因。肝膽樞機不利,引起氣壅不通,經氣閉塞,壅則竅閉神匿,內外不通,亦可致耳聾耳鳴,治當以清肝瀉火、行氣活血爲主。《醫林改錯》載:“耳孔內小管通腦,管外有瘀血,靠擠管閉,故耳聾。”臨證常配當歸、赤芍、丹蔘、川芎、路路通等,養血活血通竅。

久病患者病程較長,精神情緒多受影響,睡眠飲食也受波及,因而亦可見肝鬱脾虛之證,加之久病入絡、久病必瘀,故又多夾瘀、夾鬱、夾痰、夾溼。故虛證耳鳴雖以虛爲主,但又兼夾實邪,虛實夾雜,多髒同患致病。

治宜標本兼顧,多髒同調

《古今醫統大全》雲:“凡用清痰降火之藥,須兼味辛行氣通竅之藥,方得治法之要……有峻用痰火藥則反傷脾胃,亦不能開其塞;有急補氣虛則火愈上,而亦不能開。惟以前法,痰火藥中佐以辛溫之味,細細平治,自然痊癒。”蓋耳爲清空之竅,清陽交會流行之所,如有水衰火實、腎虛氣厥者,或受風熱火鬱之邪侵襲,或痰熱、瘀血阻滯,則皆可致耳鳴失聰。阮士怡治耳鳴,多以滋補心、肝、腎之陰治本,兼顧清熱化痰逐瘀治標,標本兼顧、多髒同調,使清靜靈明之氣上走清空之竅,則耳鳴除矣。

典型醫案

患者,女,時年44歲,2014年6月12日初診。訴耳鳴伴眩暈1年。患者1年前患突發性耳鳴,呈高音調,耳部堵塞感、脹悶不適,伴眩暈,勞累、飢餓後加重,平日性情急躁易怒,發作時以右耳明顯。2013年10月15日檢查聽覺功能正常,前庭功能檢查示:垂直半規管高頻功能減退。後給予鍼灸、中藥治療,處方以柴胡疏肝散、龍膽瀉肝湯類,未見明顯緩解。有慢性淺表性胃炎病史5年餘,否認冠心病、高血壓病等病史,平素血壓偏低。末次月經2014年5月26日,週期28天,月經先期6天左右,行經3天,量中等,有血塊。血壓:80/55mmHg。現耳鳴,呈高音調,耳部堵塞感、脹悶不適,伴眩暈,納可,寐後易醒,口甜,二便調。舌暗紅、苔薄黃,脈沉細。

診斷:(心腎陰虛、膽火上炎型)耳鳴。

方藥:黨蔘10g,天冬10g,五味子10g,葛根15g,女貞子20g,墨旱蓮15g,鹿銜草10g,川芎10g,地龍15g,茜草10g,酸棗仁30g,合歡花10g,甘草6g。7服,每日1服,水煎服。

6月19日二診:耳鳴症狀較前減輕,時耳鳴如蟬、頭暈,每於勞累後耳堵、頭暈明顯,納可,夜寐差、易醒,二便可。舌暗、苔少,脈沉細。血壓:90/60mmHg。

診斷:(心腎陰虛、氣血不足兼血瘀型)耳鳴。

方藥:炙黃芪20g,阿膠15g(烊化),銀杏葉10g,麥冬10g,五味子10g,百合15g,女貞子20g,墨旱蓮15g,當歸10g,川芎10g,地龍15g,甘草6g。7服,每日1服,水煎服。

6月26日三診:耳鳴症狀較前明顯減輕,偶於夜間耳鳴持續性發作,耳部堵悶感,伴頭暈,聽高音頻後不適,汗出,納可,夜寐欠安,大便不成形。舌暗紅、苔薄黃,脈沉細。血壓:90/60mmHg。

診斷:(心腎陰虛、氣血不足兼血瘀型)耳鳴。

方藥:黨蔘10g,麥冬10g,炙鱉甲30g(先煎),三棱10g,莪術10g,川芎10g,刺五加10g,沙苑子10g,女貞子20g,墨旱蓮15g,地龍15g,蟬蛻6g,甘草6g。

上方對症加減,繼服3個月餘,耳鳴症狀明顯緩解,急躁易怒情緒、低血壓及月經先期症狀亦隨之逐漸改善,經期3~5天,經量可,血壓維持在90~100/60~70mmHg。

按:《靈樞·海論》曰:“髓海不足,則腦轉耳鳴。”腎開竅於耳,心亦寄竅於耳,心腎兩虧,肝陽亢逆,故陰精走泄,陽不內依,是以耳鳴眩暈。病雖在腎、心、肝,然其實由於鬱,故平日性情急躁易怒,鬱則肝陽獨亢,令膽火上炎。患者病情每於勞累與飢餓後加重,說明耳鳴屬於本虛爲主之證。舌暗紅、苔薄黃,脈沉細,皆爲心腎陰虛、膽火上炎之象,故治宜滋補心腎之陰兼清少陽之鬱火,以“膽經亦絡於耳也”。

初診方中黨蔘、天冬、五味子益心氣,養心陰;女貞子、墨旱蓮滋補腎陰;鹿銜草甘溫,可養陰補腎,強筋健骨且可止血;葛根輕清升散,藥性生髮,升舉陽氣,鼓舞機體正氣上升,與川芎相伍,活血通絡,引藥上行;地龍性走竄,具有通經活絡、活血化瘀之效;茜草涼血活血,祛瘀通經,止血而不留瘀,且苦寒清肝瀉火;酸棗仁養肝、寧心、安神、斂汗;合歡花解鬱安神,理氣活絡;甘草甘溫,調和諸藥。

二診辨爲心腎陰虛、氣血不足兼血瘀之證。方中重用炙黃芪以益氣補血,黃芪補氣,而其獨效者尤在補血,蓋氣無形,血有形,有形不能速生,必得無形之氣以生之,將黃芪用於補腎、補血藥之中,爲血中之氣藥,血得氣而速生,自能助之以生血。重用阿膠補血滋陰,潤燥,止血。當歸補血活血,《本草正》謂其“味甘而重,故專能補血,其氣輕而辛,故又能行血,補中有動,行中有補,誠血中之氣藥,亦血中之聖藥也”。當歸既能補血,又能活血,既可通經,又可活絡。阮士怡將黃芪與阿膠、當歸配伍使用,以求氣血雙補。加用百合養陰潤肺,清心安神。銀杏葉活血化瘀,止痛,與川芎、地龍相伍通經活絡、活血化瘀。全方共奏滋養心腎、益氣養血兼活血化瘀之功。

三診氣血不足兼血瘀,方中沙苑子補肝益腎,明目固精,與女貞子、墨旱蓮相合,滋補腎陰之效倍增。刺五加補肝腎、強筋骨、活血脈。鱉甲滋陰清熱,軟堅散結,味鹹入腎,具有滋陰益腎、散結消痞、強筋健骨之功效。然世人只重其軟堅散結之功,而輕其補腎強筋骨之效。阮士怡方中重用鱉甲除取其軟堅散結、滋陰清熱之效,同時收到補腎填精之功,用於本案耳鳴堪爲妙用之法。三棱、莪術破血行氣,與川芎、地龍四藥相合,活血作用倍增。後經3個月餘鞏固治療,諸症逐漸改善。■

【來源:中國中醫藥報,內容選自《中國中醫藥報》2023年2月20 日第五版,程坤 中國中醫科學院中醫藥傳承博士後工作站,張軍平 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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