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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李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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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直言，我們不能支持政府目前提出的解決高等教育問題的方案。”

10月10日早上，麻省理工學院（MIT）的官網上貼出了一張其校長薩莉·科恩布魯斯（Sally Kornbluth）發給美國教育部長的回信，信中如是說。這封回函也成了MIT對特朗普最新的拉攏政策給予的一次明確拒絕。

一週前，10月2日，美國白宮曾官宣要給予包括MIT、南加州大學、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等九所“欽定”高校包括“優先撥款”、受邀前往白宮與官員會面等“實質性且有意義的”政府支持，但前提是這些大學需要答應並簽署一份支持特朗普多項政策的“高等教育學術卓越契約”（Compact for Academic Excellence in Higher Education）。

幾天前，文件發佈時，《華盛頓郵報》等媒體曾敏銳地指出：這代表着特朗普政府對高校的管理戰略正在從制裁轉向拉攏，甚至有媒體提到，政府要找幾個優秀的“演員”。

從一定意義上，新的協議意味着：大棒之後，特朗普又拿出了胡蘿蔔。然而，9所大學都並未馬上對政府遞來的燙手的“胡蘿蔔”給予回應。

昨日，在另外八所大學仍在含糊其辭地回應正在“審查協議”、“討論”的背景下，MIT第一個站出來公開拒絕了這份協議，也是拒絕了本次特朗普政府伸向高等教育界的有條件的示好和拉攏。

01 九所“欽定”高校與特朗普的“高等教育學術卓越契約”

10月2日，先是《華爾街日報》的報道稱，特朗普政府向包含布朗大學、達特茅斯學院、亞利桑那大學、賓夕法尼亞大學、南加州大學、德克薩斯大學奧斯汀分校、弗吉尼亞大學、範德堡大學，以及MIT在內的共九所大學發出了一封信。隨後《華盛頓郵報》等多家媒體證實了這個消息，並加入了更多的細節，將整個事件指向了特朗普最新提出的一項“高等教育學術卓越契約”。

根據目前披露的信息，這份“契約”包含對簽署大學的十項要求，其中包括：禁止在招聘和錄取過程中考慮種族或性別；將本科生國際入學率限制在學生總數的 15%；要求申請人蔘加標準化考試，例如 SAT 或 ACT；承諾5年內不漲學費。還要求大學限制員工代表機構表達政治觀點；關閉“懲罰、貶低”或“煽動針對保守思想的暴力”的部門；確保“校園思想市場充滿活力” 並對學生和員工進行匿名調查，瞭解其是否遵守協議，並公佈結果。

圖片：紐約時報

根據《高等教育內幕》的報道，更具體的一些細節還包括：不向“攻讀硬科學課程的學生收取學費”，（經濟條件較好的家庭可根據需要例外）。

而所有這些條款的目的仍然只有一個：支持保守觀點，按照特朗普的意志重塑美國的高等教育。

在發給九所大學校長的邀請函中寫到：“感謝您爲改善我國高等教育所做的不懈努力。本屆政府致力於構建具有前瞻性的高等教育願景，服務於國家，幫助下一代在美國和西方價值觀的激勵下成長爲堅韌、好奇、有道德的領導者。”

但對於如何選擇了這樣的九所高校，有無相關標準，政府並沒有公開其選擇辦法，只有白宮高級顧問梅·梅爾曼曾向《華爾街日報》表示，之所以選擇這九所大學，是因爲它們被認爲是“表現良好”。“這些大學的校長是一位改革者，他們的董事會也確實表明了他們致力於提供更高質量的教育。”

根據《華盛頓觀察家報》發表的備忘錄副本，對於特朗普這次發佈的“高等教育學術卓越契約”，同意（簽署）者將獲得“多項積極利益”，包括“大量且有意義的聯邦補助” 。

這樣的協約簽署並不是做做形式，簽署後，學校需每年提供信息驗證協議遵守情況，未能遵守協議的大學將“失去享受本協議權益”一年。後續違規將面臨兩年的處罰。聯邦政府可以追回“美國政府在任何違規年度墊付的所有款項”，私人捐款也應根據要求予以退還，而司法部將負責執行這些協議。

在提案隨附的信函中，特朗普政府要求大學必須在10月20日之前提交“有限的、有針對性的”反饋，之後，政府會以此爲依據，在11月21日之前敲定措辭並宣佈首批簽署者。

02 對哈佛訴訟敗訴後，特朗普的高教政策從制裁轉向拉攏？

如同一顆帶着大棒的胡蘿蔔，這份邀請函幾乎成了九所被特朗普“欽定”高校的燙手山芋。

協議發佈後，弗吉尼亞大學代理校長保羅·馬奧尼和校長雷切爾·謝里丹向校園社區表示：“大學很難同意《契約》中的某些條款”。達特茅斯大學校長希安·莉婭·貝洛克表示“我們絕不會損害我們的學術自由和自我治理能力”。而賓夕法尼亞大學校長拉里·詹姆森甚至在致校園的信中表示，“賓夕法尼亞大學不尋求任何特殊待遇。我們致力於憑藉卓越的工作、卓越的學者和學生，以及我們爲鄰里和世界提供的項目和服務，獲得支持”。

但在MIT的聲明發布之前，除德克薩斯州大學系統的一位董事會主席對奧斯汀校區被選爲九校之一及未來可能的“潛在的資金優勢”感到“榮幸”，九所大學中的多數大學都並未明確表示對特朗普協議的拒絕，而只是含糊地表示正在協商、討論。

圖片：MIT官網

對這份協議，《華盛頓郵報》評價稱：這份備忘錄代表了戰略的轉變，因爲政府提供獎勵——而不僅僅是懲罰——作爲按照特朗普的形象重塑大學的激勵。在此前，特朗普政府剛剛對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及其他被指控有自由主義偏見的高校削減了數十億元的聯邦經費（見知識分子往期推送：哈佛打響反擊第一槍，特朗普威脅撤銷其90億美元經費），並剛剛因凍結哈佛大學的聯邦研究經費而被判違憲（見知識分子往期推送：哈佛勝訴，特朗普政府違憲）。

在美國大衆中，特朗普的“協議”多被明確地解讀爲政府利用聯邦經費“對美國大學的惡意收購”，認爲這是政府抹殺大學多樣性，剝奪校園領導層的控制權，代之以政府規定的保守主義意識形態的手段。

而在高等教育界，這項契約幾乎被等同於了一項“與魔鬼的契約”。

美國大學教授協會主席託德•沃爾夫森(Todd Wolfson)在週四的一份聲明中嚴厲批評了這一想法，並呼籲管理委員會拒絕它。沃爾夫森寫道：“特朗普政府向那些爭取政府青睞的高校提供優惠待遇，這充斥着偏袒、裙帶關係和賄賂，以換取其對政府的忠誠。這項契約類似於效忠誓言，如果大學管理層簽署（這項契約），那將會開啓美國高等教育思想監管的新時代。”

一位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公共領導力教授甚至在X上撰文指出：這是“實施指揮和控制的武器”，並認爲，存在一個悖論，“同一個政府，一方面終止了對哈佛大學多元化團體的聯邦撥款，另一方面又利用聯邦撥款來獎勵那些偏袒保守派團體的大學”。

而在本次MIT校長科恩布魯斯發佈的回信中，那位女性校長委婉地寫道：

“這些價值觀和其他麻省理工學院的實踐符合甚至超越了您發送的文件中概述的諸多標準。我們自由地選擇這些價值觀，因爲它們是正確的；我們秉持這些價值觀，因爲它們支持着我們的使命——爲美國的繁榮、競爭力、健康和安全做出巨大貢獻。

該文件還包含一些我們不認同的原則，包括那些限制言論自由和我們機構獨立性的原則。而且從根本上說，該文件的前提與我們的核心信念——科學資助應僅基於科學價值——相悖。”

值得一提的是，MIT的這位猶太女校長科恩布魯斯曾是2023年因迴護在巴以衝突中譴責以色列的學生而遭到公開質詢的三位大學校長之一。截止目前，除科恩布魯斯之外，另外兩位校長，賓夕法尼亞大學和哈佛大學的前校長均已離職。（見知識分子往期推送：哈佛MIT校長道歉，賓大校長辭職：巴以衝突之下，撕裂的美國大學）

MIT公開拒絕之後的第二天，一位美國大學的前校長告訴美國《政治新聞網》：“今天真的感覺雲開霧散了，我最欣賞莎莉·科恩布魯斯這封信的一點是，她捕捉到了許多校長們在幕後的心聲。”

不過，目前，九校中的其他大學尚無人跟進表態。而最終，這份名爲“高等教育學術卓越契約”的文件能否找到同盟，整個事態會走向何處，特朗普新一輪的高校分化瓦解政策會不會起到作用，一切仍是充滿了變數。

參考文獻：

[1] https://orgchart.mit.edu/letters/regarding-compact

[2]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governance/executive-leadership/2025/10/10/mit-rejects-proposed-federal-compact

[3] https://www.insidehighered.com/news/government/science-research-policy/2025/10/02/white-house-floats-compact-preferential

[4]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5/10/02/trump-political-agenda-colleges-federal-money/a38e6b76-9fa0-11f0-af12-ae28224a8694_story.html

[5] https://www.cavalierdaily.com/article/2025/10/uva-among-nine-universities-offered-to-join-initiative-led-by-trump-administration

[6] https://president.dartmouth.edu/news/2025/10/response-compact-academic-excellence-higher-education

[7]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5/10/11/academia-resistance-trump-funding-deal-006037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