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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科幻電影《降臨》中，語言學家試圖學習外星人的語言，最終實現了和外星文明交流，而在掌握了外星人的語言之後，主人公也擁有了外星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打破了我們原有的時間概念，能夠預見未來。

雖然科幻故事中描述的內容，只是一個跨物種交流的浪漫幻想。但語言確實會對人類的思維和看待世界的方式產生影響。維特根斯坦在《邏輯哲學論》中提到“我語言的界限，就是我世界的界限”。維奧麗卡·瑪麗安在《語言如何塑造人類思維》一書中提到，一個人所使用的語言，會影響到一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和思考問題的方式。

掌握另一種人類的語言就足以改變看待世界的方式，假如我們能掌握另一種生物的語言，或許真的能幫助人類開啓一種全新的思維。

在海洋中，科學家就發現了一羣可能擁有語言系統的智慧生物——鯨魚。施普林格·自然旗下學術期刊《自然-通訊》最新發表一篇生態學研究論文發現，抹香鯨可以將不同的“咔嗒”聲和節奏進行結合、調節，從而創造出複雜的叫聲，類似於人類的語言。傾聽破譯它們的聲音，或許能夠讓人類實現跨物種交流。

座頭鯨圖片來源：wikimedia

當然了，這一切都建立在“鯨魚真的有自己的語言”這一基礎上。

CETI：翻譯計劃，理解鯨魚的“咔噠”聲

鯨魚的歌聲，早就爲人類所熟知。雖然很多鯨魚的叫聲頻率比較低，但幸運的是，有一部分鯨魚的聲音落在了人類的聽覺範圍之內。在20世紀40年代，人類通過水下麥克風捕捉到了大量的鯨魚“歌聲”。隨着記錄到的鯨魚歌聲越來越多，人們也漸漸從中發現了一些固定模式，有些節奏會重複出現，這讓人開始懷疑“鯨魚可能在用歌聲傳遞某些信息”。

在會唱歌的鯨魚當中，抹香鯨的歌聲絕對算不上優美，但它們“咔噠咔噠”的聲音卻讓一些科學家着了迷。

抹香鯨圖片來源：wikimedia

在海洋中，抹香鯨發出咔噠聲一方面是爲了捕獵，另一方面，它們作爲高度社會化的動物，會使用這些聲音在家族成員或不同家族羣體之間進行交流。

一位名叫大衛·格魯伯（David Gruber）的科學家，就被抹香鯨的聲音深深吸引。在2017年，格魯伯進入了哈佛大學的拉德克利夫高等研究院，該學院聚集了衆多學科的頂尖科學家，是科學家進行跨學科交流、打開研究思路的好地方。格魯伯最雄心勃勃的計劃，也是從這裏開始的。

格魯伯正在辦公室裏聽香鯨聲音的時候，一位名叫莎菲·戈德瓦塞爾（Shafi Goldwasser）的科學家恰好路過格魯伯的辦公室，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戈德瓦塞爾是一位計算機科學家，在2012年的時候，她因爲在密碼學領域的貢獻獲得了圖靈獎，這個獎項被稱爲“計算機界的諾貝爾獎”。戈德瓦塞爾認爲，抹香鯨發出的聲音就像莫爾斯電碼一樣，說不定可以用機器學習的方法破譯背後的規律，於是她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格魯伯。

兩位科學家一拍即合，但這件事到底能不能做還要諮詢其他專家的意見。巧合的是，當時邁克爾·布朗斯坦（Michael Bronstein）也在哈佛拉德克利夫高等研究院做研究員。他是人工智能方面的專家，後來在2022年加入牛津大學，被任命爲DeepMind人工智能教授。

布朗斯坦認爲，這個想法特別瘋狂，但這個項目要做的事情確實是AI擅長的，值得一試。在得到了專家確認之後，格魯伯就開始推進這個項目。就這樣，鯨類語言翻譯計劃——CETI項目就誕生了。

CETI項目的名字是故意讓人聯想到SETI項目（地外文明搜尋計劃），這也能看出，在格魯伯心目中，這是一項極其偉大的項目。

這個項目的最終目標，就是理解鯨魚的語言。

CETI項目圖片來源：CETI官網截圖

尾聲：破譯鯨言鯨語的關鍵？

抹香鯨是自然界中大腦重量最大的動物，它們也是一種具有社會行爲的動物。抹香鯨羣體每天除了捕食，也會有特定的時間，用一種被稱作尾聲“codas”的聲音進行交流互動。

“codas”本來是一個音樂術語，是在一些音樂快要結束的時候出現的有規律的、重複的聲音，被稱作“尾聲”，這些聲音往往包含特殊意義。在抹香鯨發出的咔噠聲裏，也存在着這樣的聲音，所以也被稱作尾聲。

雖然名字叫尾音，但並不意味着這些聲音一定出現在抹香鯨叫聲的最後。在CETI的研究中，科學家們對2005到2018年這十幾年間東加勒比海地區的抹香鯨聲音進行了分析。

兩隻抹香鯨交流圖圖片來源：參考文獻5

結果發現，抹香鯨在使用尾聲交流的時候會交替進行，似乎是有問有答的，而且它們使用尾聲的情況可能比人們想象的要複雜一些。首先，抹香鯨在使用咔噠聲的時候，可能會對聲音進行加速或者減速處理，研究中稱爲“rubato”，類似於伸縮變換。類比到人類身上，就像是有人說話快，有人說話慢，或者在特定的情況下改變語速。

另外，抹香鯨可能會在固定模式的基礎上額外增加一些咔噠聲作爲修飾。在其他鯨魚的語言研究中，科學家們也發現了類似的現象。比如，加州戴維斯分校的獸醫學院教授布倫達·麥考恩（Brenda Mccowan），她在研究座頭鯨歌聲的時候，同樣發現座頭鯨的歌聲裏面存在尾聲和修飾，但對於座頭鯨的修飾聲到底有什麼用，依然還不清楚。當然了，在這些聲音中，科學家們最關注的還是鯨魚的尾聲。

“字母表”：理解鯨魚的第一步

抹香鯨的尾聲，一般是由3到40次有節奏的咔噠聲組成的。這裏面涉及兩個維度，一是節奏，二是每次打節奏時候使用的聲音。

爲了方便理解，我們用人類世界中的情況做類比。節奏很好理解，“噠-噠-噠噠噠”和“噠---噠---噠---噠噠”就是兩種不同的節奏。而打節奏時用到的聲音也可以替換，可以是“噠---噠噠噠”，也可以是“咔---噠噠噠”，還可以是“咔---咔噠咔”。在不同的節奏和聲音組合下，抹香鯨能夠傳達的信息非常多。

利用AI對抹香鯨的尾聲進行分析後，研究人員鎖定了抹香鯨的156種尾聲，並根據這些尾聲整理出了一份抹香鯨尾聲“字母表”，裏面包含抹香鯨常用的18種節奏以及每個節拍用到的不同類型聲音。這些可能是抹香鯨語言中的基本元素，就像我們使用的漢語拼音表。

抹香鯨字母表圖片來源：參考文獻5

研究最後提到，“字母表”只是總結出了抹香鯨的尾聲中的可能存在的基本元素，並不代表任何意義。如果抹香鯨的咔噠聲真的和人類的語言一樣，那科學家們整理出“字母表”只是第一步。

接下來，研究人員會根據字母表裏的組合來研究它們可能的含義。

比如對着抹香鯨播放某些特定的聲音組合，看看抹香鯨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從而間接推測其意義。

紐約城市大學心理學家兼動物行爲學家戴安娜·賴斯 (Diana Reiss）認爲，雖然人類很難把抹香鯨語言和人類語言進行一對一地翻譯，但能做到這一點也已經非常了不起。

此外，也有科學家認爲這樣的字母表可能沒有意義。比如我們預設抹香鯨會改變一些節奏的快慢，會在尾聲中增加一些修飾，纔得到這樣的字母表。如果之前的假設不成立，那這份字母表也將毫無意義。

但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們試圖瞭解另一種生物語言所邁出的重要一步。假如我們破解了鯨魚的語言，未來能做到的不僅僅是跟鯨魚對話，而是能夠用一個全新的視角看待世界，這樣的思維或許會給人類帶來無法想象的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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