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生活在雲南西雙版納的一羣大象——“短鼻家族”開啓了一次歷時17個月，行程超過1300公里的北上之路，從西雙版納國家自然保護區一路北上直到昆明，最後返回原棲息地。它們的沿途行蹤被各路媒體日夜報道，不僅在國內成爲焦點，甚至在國外媒體上也頗受關注，成爲國際網紅。

遷徙圖中集體躺在樹林中睡大覺的象羣 （圖片來源：央視新聞）

雖然在中國，它們全程都獲得了政府部門的引導和保護，並在網上成了很多人心中的小美好，但這只是目前越來越劇烈的“人象衝突”的冰山一角。在世界上很多其它地方，那些誤入人類聚居區的象羣卻往往沒有這麼好運。

加劇的”人象衝突”

大象是地球上現存最大的陸生動物，每天需要食用多達150公斤食物和190升水。要養活這些大塊頭自然就需要廣闊的覓食區：一個典型的亞洲象象羣中大象的數量約爲5~20頭，它們所需的活動範圍爲100~1000平方千米。而且爲了尋找更多食物、水源以及其它大象，它們還會定期進行長距離遷徙。

遷徙中的象羣 （圖片來源：Flickr）

但是進入20世紀以來，隨着生產力的快速發展和人口的爆炸性增長，世界各地人類的活動範圍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急速擴張。新的人類村莊、新的公路、鐵路、農場等將大象的棲息地分割得支離破碎。與此同時，人類的生活、農業以及工業用水也都是在與大象（以及其它動物）爭奪資源。

目前大象的主要分佈地區是東南亞、南亞（亞洲象）及撒哈拉沙漠以南大部分地方（非洲象）。而這些地區又是人口增加最快，且普遍比較貧窮的區域。在這裏，人們對土地的開發程度更大，對大象原本棲息地的破壞自然也就更強烈。

而且偏偏人類基本上都會將其開發成農田——人的糧食對大象來說也誘惑力十足，因此大象經常會光顧農田，而每一次都會給農田帶來毀滅性打擊。對這裏的居民來說，大象的“侵略”相當於讓全家一年收成全無，自然也沒有退讓的空間，於是“人象矛盾”的結果就是流血衝突。

印度，正在追趕人類的大象 （圖片來源：Wikipedia）

以斯里蘭卡爲例，這裏的森林覆蓋率從上個世紀20年代的70%下降到現在的16%，僅僅在1990到2005年的15年間，這裏就損失了17.7%的森林。快速的棲息地損失，造成了當地大象數量驟減75%（其中少部分是由偷獵導致的）。根據當地統計，由於“人象衝突”，這裏是全球大象死亡率最高的國家，僅2019年，就有361-405頭大象被殺，平均下來每年約有200頭大象死亡。與此同時，每年這裏還有約80人因受到大象攻擊而死亡。除了斯里蘭卡，印度每年也有約100頭大象、肯尼亞則有120多頭大象因衝突死亡。

斯里蘭卡，2020年的一次人象衝突報道 （圖片來源：environment.com網頁截圖）

緩解“人象衝突”的一萬種辦法

當地政府、動物保護組織、科學家以及居民爲了避免衝突想盡了辦法，比如建立保護區，在農田和人類居住區外建設電圍欄和壕溝等方法來直接圈住大象或防禦大象攻擊；在大象來臨時用喇叭播放貓科動物的咆哮、人類呼喊等聲音，或是採用燃放鞭炮、敲鑼打鼓、拋擲石塊、燃燒篝火，甚至直接用手電筒直射大象眼睛來驅離大象；還有更高科技的預警方法，比如在衝突易發區域放置探測器，或是給大象戴項圈進行實時定位；以及“躺平”式，任由大象破壞農田，政府在事後評估損失給居民補償等。

除了以上方法之外，還有些地方政府會定期獵殺已經與人類發生過沖突、脾氣暴躁，並傷人性命的大象，試圖降低在未來的衝突烈度，前文提到的這些國家中的一部分大象就是因此被獵殺而死的。

但這些方法效果有限，且限制頗多。

有些耗費巨大。比如建立保護區、建設電圍欄不僅投入大，週期長，需要長期維護，而且還會進一步將大象隔離在本已經非常破碎的棲息地內，對大象的長期交流和生存不利。而放置探測器和定位項圈等高科技式的方法對科技和財力的要求也相當高，在很多”人象衝突”的區域，居民每日人均生活生活費不足1.25美元，引入高科技手段對當地來說根本是不可承受之重。

有些則會因爲大象的快速學習而失效，畢竟大象也是比較聰明的生物。比如有科學家報道，大象在遭遇電圍欄電擊後，很快就會知道象牙是不導電的，於是就會用象牙破壞圍欄；喇叭裏面播放的聲音以及篝火、手電筒照射等方式也是一樣的，大象很快就能學會並適應這些而繼續破壞農田。且要使用這些手段，人們不僅需要靠近大象，還可能需要整夜值守，因此既有風險，也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獵殺那些過於暴躁的大象雖然能有效減少“人象衝突”在未來的劇烈程度，但也會帶來很大的弊端，因爲那些脾氣暴躁的大象往往都是雄性大象，但這會導致象羣性別比例失調，以及遺傳性損失。

“生化武器”上馬，大象：退！退！退！

鑑於這些多樣化的方法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缺點，最近這些年有越來越多的科學家開始研究“生化武器”式的防禦方法。畢竟已經設立的定居點幾乎無法撤回，且“人象衝突”中大象纔是受害者，因此驅趕大象≈保護農田≈保護大象這個邏輯並無問題。

其中一種就是利用刺激性氣味來驅趕大象。有些科學家指導當地居民額外種植一些辣椒，在辣椒收穫之後利用辣椒粉、廢棄機油混合起來，然後將其塗在圍欄上，這種混合物具有強烈的刺激性氣味，能夠有效抵禦大象，且其氣味持久，在不下雨的情況下有效期可達3周左右。而且這種方式的成本低廉，當地居民都能用得起，且種植的辣椒還能爲他們提供額外的收入。根據一份研究，在坦桑尼亞一個保護區內設立圍欄的9年期間，“人象衝突”一次都沒出現過。

辣椒圍欄的建設過程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9）

還有科學家改進了這一技術，利用辣椒、大蒜、生薑、食用油、糞便以及臭雞蛋等當地可以輕易獲取的臭味物質混合製成液體，經過發酵後就會產生具有極其難聞氣味的液體。再把它們裝進礦泉水瓶子掛在柵欄上，或噴灑在要保護的農作物上，都能取得顯著成效。

改進版驅象劑的兩種使用方法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0）

用夜視相機拍攝到一頭大象被這種液體驅離的過程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10）

但這些方法產生的氣味過於刺激，不僅對大象是折磨，對人類也是折磨，而且這些氣味的有效期都只有三週左右，一旦下雨有效期更短，失效後還需要繼續製作，相對來說也比較麻煩。

有些科學家則另闢蹊徑，他們認爲既然大象對刺激性氣味如此敏感，不如就改善一下種植結構，間雜種植一些具有刺激性氣味的作物，比如甘菊，香菜，薄荷，羅勒，生薑，香茅等等。這些作物既具有比較高的經濟價值，也能作爲大象的防禦手段，減少大象對其它作物的侵害。這種方式的有效性雖然在多次研究中都得到了證實，但目前並未得到大規模的實踐性檢驗。

還有科學家試圖用動物防治手段，因爲曾經有比較確定的實驗證明，播放蜜蜂的嗡嗡聲能令大象撤離，於是他們嘗試在農田邊緣放置多個蜂箱，試圖吸引野蜂入駐，並以野蜂作爲防禦手段，但可惜的是，大部分蜂箱並未吸引到足夠的野蜂，且實驗結果並不理想。

這些方法或許都只是短期的解決方案，目前爲止並沒有任何方案是能夠一勞永逸完美解決問題的。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人類還在無序侵佔自然界的土地，“人象衝突”依舊是一個無解之戰。但我們至少應該感謝這羣以“打補丁”的方式試圖拯救大象的科學家們，或許他們能讓大象撐到我們所有人都取得共識，開始正式思考如何與自然和諧共存的一天。

參考資料：

[1]https://web.archive.org/web/20131029194226/http://news.nationalgeographic.co.in/news/2006/09/060918-elephants-chili.html

[2] https://www.awf.org/news/chili-peppers-stop-human-elephant-conflict-northern-zimbabwe

[3] https://www.africanelephantjournal.com/yes-these-zambians-hunt-elephants-with-chili-peppers/

[4] https://theconversation.com/burning-chillies-and-dung-could-help-stop-elephants-damaging-farmers-crops-88497

[5] https://animal-friendly.co/wild/35630/

[6] https://animal-friendly.co/wild/35207/

[7] https://animal-friendly.co/wild/41296/

[8] https://en.wikipedia.org/wiki/Sri_Lankan_elephant

[9] Chang''a A, Souza de N, Muya J, et al. Scaling-up the use of chili fences for reducing human-elephant conflict across landscapes in Tanzania[J]. Tropical Conservation Science, 2016, 9(2): 921-930.

[10] Tiller L N, Oniba E, Opira G, et al. “Smelly” Elephant Repellent: Assessing the Efficacy of a Novel Olfactory Approach to Mitigating Elephant Crop Raiding in Uganda and Kenya[J]. Diversity, 2022, 14(7): 509.

[11] Gross E M, Drouet-Hoguet N, Subedi N, et al. The potential of medicinal and aromatic plants (MAPs) to reduce crop damages by Asian Elephants (Elephas maximus)[J]. Crop Protection, 2017, 100: 29-37.

作者：地星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