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元的“男娘”陪玩服務，是誰在買單？
電子遊戲陪玩行業的歷史可能和國產遊戲的歷史一樣久遠，早在最初的語音聊天室“碧海銀沙”裏，你就能找到語音陪玩《石器時代》《千年》的陪玩人士。
經歷二十餘年的發展，職業陪玩早已變成了一個龐大的產業，分門別類服務衆多，而“男娘陪玩”正成爲陪玩行業中嶄新的一項業務。
到底是誰在點男娘陪玩？在幾十上百的付費背後，他們究竟被滿足了怎樣的情緒價值？
“老闆您好，我是XX貓的小夏，現在開始爲您服務。”
語音頻道里傳來的聲音相當中性，略帶一些營業性質的夾子音。可能是耳機不太好，他的聲音不算大，時不時需要重複確認一下對話。
隨後的過程與一般的網絡陪玩別無二致，雖然小夏並非最高等級的PRO店員，但帶着我這種老年玩家在《三角洲行動》的機密行動裏亂殺還是綽綽有餘。
進圖後，小夏就指引着我前進，聽到聲音就安排我停下，獨自探點。我感覺我和VIP模式npc的唯一區別，就是我手上還有把槍。
不用勾心鬥角，不用做決策，對我這個搜打撤苦手來說，着實是美事兒一樁。
打遊戲找陪玩，早已是貫穿多人遊戲歷史的一部分。至於《三角洲行動》和《暗區突圍》之類大基數搜打撤遊戲，更是成爲了玩家的剛需，隨便在哪個平臺一搜，都能找到大把的職業俱樂部，以及各類服務的報價表。
這些陪玩通常以保底價格和高稀有度的收集品錨定定價，從98到1288不等，對打手的要求極高，他們通常需要以碾壓的姿態幹掉出現的大部分敵對玩家，並在最後把收集到的稀有物資都拿給老闆。
若老闆還是瓦學弟，希望在搜打撤帶飛時擁有一位真正呵護他的“媽媽”，那就只能點上98一小時的娛樂陪，不求收益，只求搜打撤的過程裏有個妹妹聊天，給點情緒價值。
娛樂陪與護航陪往往不可兼得，往往只有一些員工資源密集的俱樂部，能隨時提供護航女打手，價格往往還得翻上40%。
那麼，有沒有既能讓老闆在心理上舒緩一定壓抑，技術又過硬，最好還有很多遊戲宅和二次元共同話題，能殺光全場的同時還給你帶來情緒價值，甚至不加價的打手呢？
小夏就是這樣的存在，因爲他是個“男娘”陪玩。
小夏所在的陪玩俱樂部規模一般，卻有其他俱樂部所沒有的特色，那就是從店主到客服以及大部分陪玩——都是男娘。
他們會在B站營業，俱樂部的頻道里也會有各位陪玩們的照片和短視頻，不僅有各種黑白絲和腿照，更有遮臉的COSPLAY彰顯二次元身份。
僅僅是頻道里的的名片區，就多到足以讓人目不暇接，這種其他陪玩店堪稱VIP隱藏服務的福利，在小夏的俱樂部，你甚至不用下單就能享受到。
男娘陪玩的價格從70元/小時的娛樂級到130元每小時的PRO級不等，小夏纔剛剛開始在俱樂部工作，別說PRO級，連SS級的考覈都還沒來得及進行。我下單的是每日僅限一次的88元機密護航單，他在派單平臺第一時間盯着才搶到我這單。
“哇老闆我們無敵了，他們注意力都在我身上，闆闆把他們都抽倒了誒”
“我記得這裏我還打倒了一個，快來喫，我算算啊，包數是對的。”
看着滿圖的屍體，我終究還是翹起了嘴角。
“哈哈，對面真是垃圾。”
第一把就殺了個爽，着實是個好的開始。見我不反感，小夏的稱呼也從“老闆”絲滑的切換到了“闆闆”。不得不說這個稱呼某種層面上拉近了親近感。
但隨後的戰況不是非常理想，不僅強度直線上升，中間甚至慘遭掛哥百步穿楊。
“沒辦法，闆闆，我這個號應該是進黑屋了。”
他解釋道，黑屋號就是指因爲戰績過高，被隱藏分匹配到高強度房間的賬號。這種時候戰局裏幾乎都是職業護航或者外掛，就連AI敵人的水平也會動態提升到折磨的級別。
事實證明他說的沒錯，一通亂戰後，我們僥倖逃出交火區，卻被500M外的“老太”一槍爆頭。
隨着爽度下降，我終於回想起來了最初的目的：我是來看男娘陪玩的啊。現在陪玩有了，男娘要素呢？
本着完整體驗纔有發言權的調查精神，我非常蝦頭的詢問小夏，有沒有陪玩的男娘福利看。
怎料對方卻推脫了起來，表示自己最近其實沒怎麼拍照，直到我開玩笑說這是不是涉嫌欺詐，要去找客服，小夏才用慌慌張張的語氣應和着，並從QQ上發來幾張自拍。
打到這裏，一單陪玩基本結束，小夏也禮貌的說了再見，回到了自由頻道去和朋友聊天。我也湊了過去，找了個請教套餐區別的理由，和他們聊了起來。
一來二去，大家就熟上了。
由於接了我和另外兩個老闆兩天的護航單，小夏幾乎打光了自己手頭的哈夫幣，租號陪玩的成本又太高，所以在沒有單子的時候，他會拉着同樣閒着的陪玩朋友去跑刀賺錢（低成本快速搜刮賺遊戲幣）。
除了跑刀維持陪玩的消耗外，小夏還得抽出一天時間和另一個陪玩芙芙去“拍正片”。兩人請了妝娘和專業攝影，準備了COS服，一方面是滿足自己出COS的計劃，另一方面也有新的照片來給老闆福利。
小夏告訴我，他只會基礎的僞聲，而很多陪玩則完全不會僞聲，自拍照片是重要的敲門磚，捏在手裏的圖越多，就越有底氣。
“單純的腿照很快就會審美疲勞，而且沒有什麼特徵，COS正片級的圖放在名片更專業。而且可以順便拍一些更高質量的‘隨手拍’用來發給老闆。”
發給我看的“隨手拍”
如果說之前的點單本質就是附贈幾張男娘自拍的普通陪玩，到了這個階段，似乎才更接近於男娘陪玩的目標客戶體驗。
幾乎每個男娘陪玩都有幾個熟識的老闆，非打單期間，陪玩也會來和老闆聊天，邀請老闆跑刀，甚至倒反天罡求老闆起裝備反過來帶陪玩喫物資。
爲了提高技術和手感，滿足緊急要求，小夏自己接了一個老闆的3X3任務代練。順便又拉上了我和一個朋友，“相當於省了娛樂陪的80塊”。
而我的需求是更多瞭解他的工作內容，打遊戲同時聊天取材，兩人一拍即合。
小夏偷偷給我看了他們的後臺，俱樂部最開始是企業微信派單，後面更是有了專門的網頁甚至做了圖表的可視化，讓大家清楚的看到本月的接單數量。小夏在條形圖中的位置不算靠前，這周他才賺了一千多塊。
“大部分找陪玩還是爲了護航，只有很少一部分老闆需要的是有人陪他聊天打遊戲。”
比起純靠硬技術護航的技術陪玩，男娘某種意義上更接近於傳統女陪玩的生態。只不過共同話題更多，技術更好。所以健談，會整活，往往更重要。
非打單環境下的交流更加自在，大家基本上都是二次元宅宅，話題能從最新的二遊成女角色的胸圍飛躍到玩神族喜歡單兵營開礦還是是2BG開。
聊到興頭，或者老闆需要獨處時，就會點上一單，甚至可能一口氣花上398，點個8小時的純陪伴套餐。
而老闆也不一定會綁定單個陪玩，至少都有數個熟識的搭子，確保自己在需要陪伴的時候有人一起玩。
比如頻道經常見到的兩位老闆，“諾亞”和“文文”，他倆已經在俱樂部消費了大五位數，甚至有向着六位數發展的趨勢，但問他們覺得值嗎的時候，兩人的回答則異口同聲。
“比起以前消費的東西來說可太值了。”
作爲一個前管人癡（虛擬主播愛好者），這套運營模式實在太過眼熟。這幾乎就是底層小虛擬主播的艦長羣的狀態，比起充滿不確定性的網絡社交，有金錢交易的半服務半友情型陪玩更適合單主。
畢竟朋友會打遊戲不帶你，主播不會不想賺錢，這是一種純粹的陪伴感消費。而比起給主播打賞的陪玩，職業陪玩所需要開銷可太低了。
爲了防止跑刀太過單調，中途小夏又帶我體驗了一下娛樂單的“雄獅流”打法。
全員帶上M249機槍和便宜的2級彈藥，去到處都是起高級裝備的黑屋局裏潑水，因爲槍聲大到半個地圖都能聽見，所以叫做雄獅流。
這種玩法成本太低，幾乎不太可能虧本，只追求直接的火力覆蓋，全身家當還不如敵人幹掉自己的的子彈錢貴，刮到那些PRO玩家的護甲就算勝利。
這種純搞他人心態的玩法有一種強烈的背德感，還能快速降低KD脫離“黑屋賬號”狀態。
由於雄獅流的氣氛比較輕鬆，我們聊到了擦邊尺度和男娘話題。才得知這是俱樂部最大的忌諱。
作爲以男娘爲特色的俱樂部，這家陪玩店比大部分人都懂男孃的優勢和困境，有些老闆只是爲了高性價比的護航而來，有的老闆願意看看色圖，但大部分老闆，絕對不是男同。
而店裏的陪玩則更加複雜，有些男娘只是單純的喜歡COS，有些男娘真的喜歡同性，還有些男娘存在性別認知問題，甚至有更加不方便在文章裏提的存在。
這也就是爲什麼最開始小夏在試探確認不反感後，才換了稱呼。因爲在俱樂部的處罰列表裏，赫然掛着因爲稱呼曖昧導致的處罰。
至於擦邊和軟色情話題，更是大忌，一旦越界，迎來的就是開除處理，生怕爲俱樂部帶來某些不好的傳聞。
但在既卷技術又卷服務的男娘陪玩領域，卷軟色情永遠最充滿誘惑的一個禁忌選擇。
陪玩的錢會花在哪裏？
除去生活外，店裏的幾個陪玩回答各不相同，總歸根結底，還是融入了男娘圈子的循環。
小夏是一心想成爲女生的那一類，TA和家人鬧翻，從此自行踏入了社會。
陪玩賺到的錢成爲了他的路費，他住過深圳，廈門，成都，哈爾濱，濟南，現在又到了上海，和各地同好合租或借住，多出來的錢買買小裙子和化妝品。比起COSPLAY，他更想買舒適的常服。
小夏一直說想做這樣的美甲，但是因爲會影響打遊戲只能作罷
有些時候，他技術不足，但能搶到好的單子，就會帶上不善交流的朋友拼單。在我們認識的第二天，他就介紹了一個朋友西蒙一起做一單。
西蒙技術很強，但不愛說話，不僅容易紅溫上頭，甚至開局就遲到了半小時，差點導致倆人被退單。每次進入語音，都能聽小夏嘆着氣，教導西蒙陪玩不能只剛槍。
爲了接到單、西蒙也曾試着在老闆羣“推銷”自己，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去多練練槍，只要能一個人幹掉所有人，單子應該就會找上門來，起碼小夏的拼單是這樣。
拼單，拼房，拼裙子，拼好飯，這樣的生活還會繼續下去。在打完3X3的最後一個任務後，在晚安中下線，還不忘額外給我發了張最新的cos照。
我有問過他一天打十幾個小時的遊戲不膩嗎，他則表示能一天打十幾個小時遊戲還有錢賺，這種日子大學生羨慕都還羨慕不來呢。
“而且不是還有闆闆你陪着嗎。”
這樣的營業精神，或許就是讓老闆們願意畫錢找陪玩的理由吧。
（講述者均爲化名，應本人要求，部分故事經過加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