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史上第一猛男，怎麼今天成了個把妹網紅？
怪物馬戲團 | 文
前段日子，驚聞有人發明出了用飛機杯玩遊戲的方法。於是去仔細一查，發現原來玩的是《毀滅戰士》，心情頓時趨於平靜。
如果問，什麼AAA大作其實沒有現象級銷量，其網絡梗卻遍地都是，那你第一時間想到的，可能是《鬼泣5》。如今，哪怕一罐可樂，一把椅子，都能讓人幻視到《鬼泣5》中的場景；隨便打開一個福利視頻，都可能在臨近開幕時，變成維吉爾秀次元斬。
然而實際上，還有一個遊戲，比《鬼泣5》更適合這稱號，那就是《毀滅戰士（DOOM）》。
最近，《毀滅戰士：黑暗紀元》終於發預告了，我們正好趁機聊聊毀滅戰士的神奇網紅之路。
剛纔，之所以對飛機杯玩《毀滅戰士》不以爲意，是因爲更早些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各種匪夷所思的東西上玩這遊戲了；從驗孕棒、示波器到電動牙刷，一直到大腸桿菌的表面，萬物都能變成《毀滅戰士》的啓動器。
大腸桿菌表面
但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偏偏全是《毀滅戰士》呢？
答案一方面是因爲，《毀滅戰士》是FPS和3D遊戲的鼻祖之一。如果你對它不瞭解，那這本屬於世上最早的那批FPS遊戲，如今發展成了一個經典系列，內容基本都是用各種槍械，把地獄的惡魔轟成油渣。
毀滅戰士，應該是遊戲史上最出名的電鋸人。
@jpar125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它在歐美是個異常火爆的網紅遊戲，身上的梗花哨至極，夠出個百科全書。只可惜，可能由於《毀滅戰士》在這邊沒出圈，導致這些梗沒傳到中國。
在油管上，《毀滅戰士》的二創，在同類遊戲中是斷檔級的存在，千萬播放的視頻，可能比很多大熱遊戲的百萬級還多。所以接下來，我準備放出每個視頻的播放量，讓你更直觀地看到其熱度。
阿B也有
首先，最出名的是它的BGM。在海外，有一個梗叫“當《毀滅戰士》的BGM突然響起（When the Doom Music Kicks In）”，大致是：把各種影視作品裏1 VS n的互毆場景，配上《毀滅戰士：永恆》的配樂。
The Only Thing They Fear Is You,Mick Gordon
如此樸素的創作，卻催生了一堆熱度驚人的二創。因爲大家發現，這首融合了金屬核與前衛金屬的戰鬥曲，能讓各種打鬥場景的激烈程度增加400%，能把街頭鬥毆，變成地獄對決。
《風騷戰士》，1140萬播放
任何喜劇與動畫片裏的打鬥片段，都能和這曲子完美融合。你可以把它想象成每次有角色朝鏡頭正面跑來，背景就響起“卡其脫離太”。
1619萬播放
1995萬播放
後來這曲子實在是太火了，導致任何地方都會出現。一場橄欖球比賽的野蠻衝撞，也會被配上這BGM；熊孩子被人痛扁，也會被配上這BGM；就連一隻小貓喫三文魚，都能配上這BGM。
@sssy2701，3462萬播放
420萬播放
這首曲子的質感，有點像打了腎上腺素的《環太平洋》BGM。其實老DOOM的背景音樂，是經典的8-bit曲，但在2016年的重啓版DOOM裏，製作組
id Software找來了電吉他手Mick Gordon做新配樂，導致BGM風格轉向重金屬。
在2016年的TGA上，Mick Gordon被邀請上臺表演。原本在籌備彩排階段，Mick被要求站在臺上別動，儘量儒雅隨和地彈奏樂器，他試圖和舉辦方爭辯，搞點小動作炒熱一下氣氛，但被回絕了，因爲這畢竟是個正式場合——這就是爲什麼，他是穿着西裝上臺的。
誰知正式表演開始後，一身西裝的Mick Gordon立刻開始左右衝刺，一邊彈奏一邊朝臺下甩頭。與此同時，臺下一羣同樣身穿西裝的遊戲記者，從座位上站起來衝向臺前，開始瘋狂mosh。
以防你不知道什麼是mosh
這片段迅速出圈，成了TGA歷史上最火爆的頒獎視頻——在TGA官號發佈的1000多個視頻裏，它持續7年播放第一。
就這樣，那些沒玩過DOOM的人，也記住了它的BGM名字，而且這名字聽着極中二，叫：《它們唯一恐懼的，就是你》。大家紛紛表示這是最棒的安眠曲，聽着它做噩夢，就可以把噩夢給做回去；聽着它失眠，就可以把眠給失回去。
然後，這曲子還被改成了明亮歡快的大調版：《它們唯一熱愛的，就是你》。
世上所有的惡魔，確實都在恐懼毀滅戰士的降臨。所以幾乎每一個和惡魔、邪神沾邊的角色，都會被毀滅戰士痛扁。比如在《戰神4》中，替代奎爺毆打巴德爾；在戰錘裏，替代帝皇痛毆四小販。
@Omega Fantasy,437萬播放
在《地獄客棧》試播集的設定中，地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遭遇一次來自天堂的大清洗。而在二創中，清洗地獄的人變成了毀滅戰士——這劇情很可能比亞馬遜弄的後續要好。
@TheRealOtakuEdits,1394萬播放
另一個出圈的契機是，在2020年，《毀滅戰士：永恆》和《動物森友會》同期發售了。這兩個風格完全相反的遊戲都取得了成功，結果，導致網上湧現大量把西施惠和毀滅戰士放一起的動畫，其中一個6000多萬播放的二創，在中國也出過圈。
@The Chalkeaters,6618萬播放
我懷疑三年後，《芭比》聯合《奧本海默》宣傳，就從這事裏找過靈感。
@TheDashingDoctorK，975萬
因爲動森開了這頭，導致後來一堆人都把毀滅戰士和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萌妹放一起，甚至成了一種文化。於是如今，你可以看到他和《FGO》《原神》裏角色同臺表演。
@Mirabeau Studios,403萬
@Mirabeau Studios,341萬
但有這麼多的毀滅戰士萌妹二創，卻很少見到有人拿他炒cp，因爲對於毀滅戰士來說，毀滅+戰士就是唯一的本質。這就是爲何，《毀滅戰士》還有大量以“不解風情”爲內核的二創。
如今，當你在網上看到福利向短視頻時，可能會被三種東西打斷：
1. 一隻戴斗笠的狗，叫cheems，每次登場都用《劍風傳奇》格斯的配樂；
2. 使出次元斬的維吉爾，同時播放“IIIIIIII am the storm that is appor……”；
3. 突然現身的毀滅戰士，配上剛纔所說的《它們唯一恐懼的，就是你》。
@Memeify，347萬
這些視頻的潛臺詞，皆爲：“澀尼瑪澀，起來殺惡魔”。
它們在一個短視頻上達到了巔峯：某高校正在舉辦cos聚會，拍攝者在和穿史迪奇兜帽的萌妹搭訕，妹子隨之賣萌，誰知就在她賣萌的那一瞬間，拍攝者立刻忘掉了剛纔在幹嘛，鏡頭上揚，同時周圍所有人都發出了尖叫和“yoooooo！”的驚呼。然後在萌妹背後，一個全副武裝的毀滅戰士走了進來。
@Harry Drake，2854萬播放
最戲劇性的是，這視頻的結尾，是一個cos成惡魔的男孩驚恐地抱住腦袋。有人說，這實際上不是個cos視頻，這就是爲什麼錄像在這裏斷了。
於是，在各種meme的助攻下，《毀滅戰士》在海外越來越火。似乎沒有任何梗會在毀滅戰士身上出戏，他能手撕所有的不和諧因素。如果一個角色殺過惡魔，那就能和毀滅戰士搭檔；如果沒有，那沒事，畢竟連西施慧都做了。
所以，DOOM到底是怎麼變得這麼網紅的？
《毀滅戰士》是我字面意義上的遊戲啓蒙作，我在20多年前，看到老爸拿着現在可以進博物館的筆記本，玩了《DOOM 1》，對我幼小的心靈造成了極大震撼。讓我明白偷偷讓小孩接觸DOOM，是拉近親子關係的最好手段。那之後，成大後成爲毀滅戰士，就是我好好學習的意義所在。
爲此，我玩過每一代DOOM，包括那個差點被遺忘的N64版——提這些，是爲了說明我真的很想再給你們說一遍這遊戲對遊戲史的發展有多重要，它對後世3D遊戲有多少貢獻，以及它和同源的《雷神之錘》又曾是如何互相競爭人氣的……
但我還是認爲，《毀滅戰士》網紅化的真正原因，在2020年的《毀滅戰士：永恆》上。
《毀滅戰士》的主角Doom Guy一直是個經典形象，然而在《毀滅戰士：永恆》中，他的塑造有了一次變革，把其故事從傳統的英雄式爽文，變成了……一種極爲離譜獨特的超級爽文。
換句話說，毀滅戰士變成了勇次郎；因爲當一個角色過於無敵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時，他就註定要變成梗了。
《毀滅戰士》的創始人卡馬克說過那句名言：“遊戲劇情就像AV，可以有，但不重要”。
於是一直以來，DOOM的劇情基本上都是：人類想在火星開發某種地獄能量，結果打開了地獄之門，導致惡魔入侵。而一名海軍陸戰隊戰士，單槍匹馬對抗羣魔，甚至潛入地獄——直到《毀滅戰士：永恆》。
哪怕在2016年的《毀滅戰士》裏，毀滅戰士的身份也沒有過多刻畫，只是說他很強，不是普通人類，一身被地獄火淬過的特殊盔甲無堅不摧，惡魔非常恐懼他。
然而到了《永恆》，他的戰力抽象起來了——雖然在遊戲裏，你經常暴斃。
《永恆》爲遊戲加入了大量背景設定，像是複雜的黑暗奇幻小說。其中各種異空間的上古文獻，把地獄刻畫得極其嚴肅宏大，放在魂類遊戲裏都不突兀。
然而，這些宏大描繪存在的唯一意義，卻是成爲毀滅戰士的墊腳石。
因爲不論那些惡魔，被描寫得多牛逼邪惡，都會迅速被毀滅戰士打成狗熊。在記載中，你會看到整個地獄前所未有地聯合起來，試圖對抗毀滅戰士，結果甚至無法減緩他的速度，於是惡魔紛紛陷入絕望，在地獄裏無處潰逃。
以前的設定是：毀滅戰士能打敗惡魔，是因爲他總走小路，沒有和地獄大軍正面衝突；而現在的設定是：毀滅戰士輕鬆單刷地獄、天堂和人間，他殺得不快，只是因爲他不着急。
比如，爲了對抗毀滅戰士，惡魔們製造了一個最爲強大的魔神“罪孽的象徵”，它“誕生在背叛者之子飽受折磨的靈魂中，由人類苦難的本質鑄造而成，它是地獄時代的至尊長老，將從永恆的沉睡中甦醒歸來。在羣魔心中，它就是末日的預兆，是混亂和毀滅的原始力量”——然後，它就被毀滅戰士徒手打爆了。
於是，那些嚴肅宏大的文風，寫出了一種特別搞笑的質感。再加上，《永恆》裏有很多站在惡魔視角上，記錄毀滅戰士行爲的文獻，就讓事情變得更誇張了：惡魔們說他能徒手捏碎地獄中最強大的存在，地獄裏沒有任何生物知道如何讓他受傷，而他原本就無敵的身體裏，還被注入了一個神的力量。
不僅對毀滅戰士的描繪如此，對他武器的描述也是這樣。在2016年的《毀滅戰士》裏，各種武器基本上都是人類造物，那電鋸還和《毀滅戰士3》一樣，是送錯的，或黑市上的貨物。
然而在《永恆》裏，你手上的弩炮，曾幫助戰士獨自在惡魔大軍前守衛了一座城十天十夜；而你的火箭筒，叫痛苦給予者，是一羣地獄工程師，在地獄祭司的帶領下，飽含激情做出來的——然後被你搶了。
系列標誌性的終極武器BFG，被調侃爲BIG FUCKING GUN，過去一直是實驗性武器。可現在，它直接成了一個能燒盡星球表面的軌道炮——然後被毀滅戰士徒手掰了下來。
毀滅戰士經典的雙管獵槍，過去一直是打獵用的武器，現在也成了地獄死命封印，派遣大軍看守的聖物。看看惡魔對它的描繪：
“哦！屠殺者可憎的武器庫的毒刺，把恐懼投射到我們最卑微的同胞身上！燃燒的硫磺桶，將他的惡毒和憎恨噴向我們，將我們的同胞打入泥土！”
這些描述越看越搞笑，因爲記載的都是惡魔如何陷入絕望，如何被霸凌，然後在絕望中被繼續霸凌的。全篇用語痛苦且毫無出路，字字都在控訴毀滅戰士不講人權沒有人性。
所以人們說，在《毀滅戰士》裏，你聽到的不是戰鬥BGM，而是惡魔們在聽到BOSS音樂，而且這遊戲對它們來說毫無平衡性。
遊戲對毀滅戰士逼格的營造，可以說是不留餘力。當你拿到BFG時，被佔領的整個星球都會收到廣播說：“屠殺者已經拿到了BFG”，惡魔如喪考妣。
在《永恆》中，地球遭到惡魔入侵後，人類在一個月裏就幾近滅絕，陷入絕望。而倖存的反抗軍發現毀滅戰士在殺惡魔後，就一直在做各種廣播。
所以你可以一邊屠戮惡魔，一邊聽廣播裏的反抗軍對你極限彩虹屁。不斷強調你只有一人對抗整個地獄，但經過之處寸魔不生，所以地球依舊有希望，因爲“他，依然在那兒！”
這些彩虹屁語音，在埃琳娜·理查森博士的錄音中登上巔峯。這是一個研究毀滅戰士的人，最初，她還只是抱着懷疑態度去研究毀滅戰士的血型和體力，認爲從基因組上看，他是人類的一員，但不認可同事把他稱爲一個神，或復仇天使。
這個錄音一共有四份，就在主線中後期的必經之路上，存在感極強。它們記錄了埃琳娜博士對毀滅戰士態度的轉變。她從懷疑，變成稱毀滅戰士爲“也許他代表了人類的憤怒，他們堅持不懈的意志，是毫不妥協的、無情的暴力存在，是末日的右手，來拯救人類免於罪孽。”
接着，在你被遊戲的高難度打得屁滾尿流時，埃琳娜博士發抖的聲音會獨白道："假如毀滅戰士不能獨自戰勝地獄，那人類，作爲一個物種，所有物種，都將無法生存！但看吶，毀滅戰士正像鐮刀割麥田一樣掃蕩地獄！他的憤怒超越了所有惡魔，他更快——更無情，他不僅僅是一個人——他是……末日！"
最後，埃琳娜博士已經徹底成爲毀滅戰士的信徒，她直接開始高喊，說毀滅戰士就是“一根刺入攻擊者心臟的長矛，所有人都會歡呼末日的降臨，因爲屠殺者的時代到來了，而在這個宇宙中，只有一種統治地位的生命形式——祂帶着一把復仇的鋼劍。”
如此彩虹屁，超越了黃健翔，遍佈整個遊戲。有一個2000萬播放的片段叫“毀滅戰士與人類邂逅”，記錄的是毀滅戰士與反抗軍見面的場景。之所以如此出名，就是因爲其霸氣外泄得太離譜了，以至於顯得喜感。
這樣的塑造，放眼整個遊戲史都罕見。但丁好歹每次都先捱揍，奎多斯還得獻祭家人，士官長還有悲壯的戰友，勇次郎還被催眠針幹翻，埼玉還買不起牛排……
哪怕龍傲天，也得開個後宮吧？但毀滅戰士什麼都沒有，他和什麼熱血、羈絆友情、真愛人性啥的統統無關，內核唯有那個砸在惡魔臉上的拳頭。
這感覺就彷彿，把宿儺增強百倍，然後由你扮演宿儺，同時有百個jjxx在你耳邊用各種方式歌頌宿儺大人如此美麗。
到DLC中，毀滅戰士的塑造更離譜了。編劇推翻了之前的傳說，把天堂和地獄全變成他的敵人，而他的大敵黑暗君主，則其實是萬物的創始者，多元宇宙的締造人。
然而，牛逼如此，還是立刻就被毀滅戰士打成餡餅。最搞笑的是，在被打死前，黑暗君主自嘲地問毀滅戰士在殺掉自己的締造者前，有沒有什麼想說的，於是，製作組給毀滅戰士安排了他在遊戲史上唯一的一句臺詞：
“No”
而且，是在他打死黑暗君主後說的。
這種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塑造，讓毀滅戰士開始梗化。他實在是太猛男，太爽文了，但又遠離一切紛爭，壓根不在意人類的任何破事，唯一的想法就是把地獄惡魔屠戮殆盡。
那之後，DOOM的粉絲們就開始傳頌各種難辨真假的遊戲設定。什麼毀滅戰士之所以用槍，是因爲他的徒手威力太強，對惡魔來說死得太快，所以要先用武器折磨惡魔。
在《永恆》DLC最終的地獄大決戰上，那個形似復聯4的場景裏，一羣人都表示援軍的加入，只是把毀滅戰士的勝率從100%，變成了100.01%，而且哪怕援軍全加入敵方，結果也不會改變。
這也是爲什麼下一作《毀滅戰士：黑暗紀元》是個前傳：因爲現在每個角落的惡魔都被殺光了。
於是，這聞所未聞的猛男塑造，加上游戲過硬的質量，使毀滅戰士成了文章前半部分所描述的，那個網紅。
DOOM是個有30多年曆史的老傢伙了，它還能如此絲滑地融入當代互聯網文化，順帶把沉浸多年的FPS遊戲鑿出突破口，不得不說非常牛逼。所以雖然網紅現在不是個什麼好詞，但放在毀滅戰士身上，也變得純粹而健康。可能印證了那句話吧：縱使網絡的名氣最終只會稍縱即逝——
——但毀滅戰士是永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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