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新鎮小茂 | 文
現在，互聯網上漸漸對AI技術祛魅了，大家發現拿AI畫澀圖還不如搞鬼畜。誰再提出AI取代人類的話題，也免不了被一番嘲諷。
所以關於什麼人類命運、智械危機之類的宏大話題我們今天不討論，迴歸遊戲公衆號的老本行。如今，AI已經有了一個極其落地的運用，就是在PVP遊戲裏充當你的隊友和沙包。現在，無論哪個PVP手遊的玩家都逐漸意識到，安插在匹配系統裏的“人機玩家”越來越多了。嚴重的時候，甚至會出現一把遊戲十個人，九個機器人陪你過家家的情況。更重要的是，這些人機還越來越智能了。起初，你還可以根據它們拙劣的操作和愚蠢的遊戲大局觀，輕而易舉地分辨出誰是李鬼。然而沒過多久，這些人機就成長到了，可以暴殺高分段玩家的水平，偶爾還能僞裝成真人，陪你嘮兩句磕。這進化速度像是屁股裏插了火箭，還得是Space X的最新款。以至於我在玩手遊時，會有一種置身於規則怪談的錯愕感，生怕自己信任的戰友其實是個人機。也許當外界的人類不再擔心智械危機，對AI放鬆警惕，纔是智械危機真正的開端。——事情要從一位遊戲UP主聊起。“磊哥遊戲”是一位在B站擁有百萬+粉絲數的遊戲UP主。上個月底，其在《王者榮耀》裏發明的“雞爪流”玩法在遊戲圈爆火。這是個極爲反套路的打法，核心就是讓玩家操作“蒙恬”悶頭單帶，絕不參團、絕不拿人頭和助攻，即使送到超鬼也不要緊，就是要讓自己的英雄評分儘可能的低。表面上，這玩意和LOL裏臭名昭著的“送死流塞恩”有點像，但本質完全不同。雞爪流針對的是《王者榮耀》的ELO匹配機制，打得越爛送人頭越多，反而給你匹配的隊友越強勝率越高——這並不是玩家們腦補，雞爪流已經證明了這玩意是真的。結果你知道的，越來越多玩家開始打排位擺爛，以至於王者策劃終於坐不住了，光速下跪道歉，並承諾對整個系統進行重構。遊戲屆的愛迪生了屬於是，一己之力徹底改變了中國最受歡迎遊戲的生態。不過據說磊哥以前是玩原神的，抽卡全歪一怒之下轉戰王者。所以這事可能還得賴米哈遊。而在雞爪流被王者策劃修復後，大發明家磊哥又研究起了新課題。沒曾想，流量比之前還猛，便是天下玩家苦之久矣的人機隊友/對手。你想想啊，其實對於一部分玩家來說，人機隊友是比傻x隊友更讓人破防上頭的存在。後者好歹能給你點反饋，實在不行出去約個父子局增進感情。而人機這玩意你拿它真沒辦法，遊戲玩家三十六藝之擺爛舉報噴人對它統統沒轍，絕望程度堪比安排你下週去打宿儺。更要命的是，這玩意的繁殖速度比BB姬辦公室裏的螞蟻還快（你怎麼知道我們這周被螞蟻入侵了？）。起初只在低端局給新手送溫暖，如今在高端局都變得氾濫；剛開始只在對面給你安排人機，後來隊友也感染了人機病毒，到最後整局遊戲就你一個活人。等於是把PVP遊戲做成了PVE，如今又進化成了“EVE”，扎克伯格看了都直呼太科幻。而且，就和《終結者》裏的天網類似，人機演員正在飛速進化，僞裝方式越來越高明，讓很多老玩家都難辨真假。就比如，人機的對線實力其實不弱，尤其是反應速度更是頂級，連招也極盡絲滑，會讓你誤以爲屏幕另一端的玩家是正在嗦德芙巧克力的16歲Faker。沒兩把刷子的玩家，團戰往往會被人機按在廁所裏狠揍，被對方行雲流水的反擊揍到屁股開花，體驗到和梅威瑟打拳擊，有力使不出的憋屈感。不僅操作接近真人， 就連起的遊戲ID也越來越丁真了。過去的人機起名字，還帶着些古代未嫁少女般的羞澀拘謹，基本都是常見詞彙的排列組合。然而現在，哪怕和你對線的那貨叫“九十六歲老太深夜五殺”，或者“純情少年伊藤誠”，它也完全可能是個人機。所以現如今玩MOBA手遊，相當於你同時體驗到了PVP+PVE+EVE+誰是臥底+狼人殺+吵架模擬器等N種遊戲，是十倍甚至九倍的繽紛體驗。當然，暫時還沒到智械危機的程度。不知是馬化騰叔叔的憐憫，還是目前的AI技術確實有限，手遊人機演員們仍存在不少破綻。磊哥便是在被漫長的折磨後幡然悟道，總結出了一套適用於遊戲中的人機“圖靈測試”。就比如，人機會做出許多違反物理學定律的行爲。磊哥發現，他的人機隊友亞連會頻繁發出“狀態不好，沒藍了”的撤退信號。然而在《王者榮耀》裏，亞連這英雄是沒有藍條的...這就相當於一個成都人真的要請你去迪士尼。另外，現在的人機已經學會了和玩家打字聊天，取代了以前的只會刷野打架。然而問題是，這些玩意的溝通能力就像是剛學會中文語法的外國人，規規矩矩工工整整，反而讓人產生電子恐怖谷效應。我懷疑它們在使用常熟阿諾的語音庫進行訓練。所以，只要你找準關鍵詞，人機就會像巴甫洛夫的狗，條件反射般做出相應的回覆。但真正恐怖的是，無論隊友還是對手，你的一言一行都在人機的監視中。我覺得庫布里克拍《2001太空漫遊》，其實是爲了致敬未來《王者榮耀》的誕生。好在根據玩家們的反饋，《王者榮耀》本次更新已修復了人機AI能看到己方發言的bug，又進一步提升了人機的溝通能力。當你購買了新的昂貴皮膚，人機會毫不吝嗇地獻上讚美和崇拜，彷彿澳門賭場像你拋媚眼的性感荷官（不過真實的賭場荷官都是大爺大媽），幫你重新挺起，那被現實PUA到直不起來的胸膛。當然，這年頭幾乎是個PVP遊戲都自帶人機，目光不能只侷限於MOBA。什麼《金剷剷》《和平精英》裏面的送分童子就不提了，就提供情緒價值這塊，網易還沒公測的《永劫無間》手遊還要更智能一些——這遊戲乾脆不裝了，直接把AI隊友當成了宣發噱頭。都什麼年代了，還在搞傳統AI。我懷疑《永劫無間》是把AI往陪玩，或者虛擬女友的方向去做的。這遊戲的AI上來就喊你開麥，還能切換不同人設，什麼御姐甜妹傲嬌都能選。而在戰鬥開始後，你的隊友還有很明顯的“ML傾向”。它會無條件的把所有裝備、經濟都獻給你，在你搜圖無聊時陪你聊天，打架時主動給你讓人頭，在你大殺特殺時嘎嘎誇你。屬於是玩家只需要打架就可以，可是AI隊友要考慮的事情就多了。考慮到這篇文章並不是《永劫無間》手遊的廣告，舉例就到此爲止吧。其實我倒是覺得，遊戲裏的AI不管智能與否，都有種殺豬盤的感覺。表面上是人與人的互動，實則是深入學習了人類心理學的AI人機，在你花錢的時候拍馬屁，在你連敗的時候送溫暖，讓你欲罷不能。歸根結底，是爲了拖延你的遊戲時長，增加你的氪金投入慾望，好比各類理髮按摩店裏，對你甜言蜜語的技師小姐姐。然而推銷尺度掌握不好，有時也讓人惱火，就比如人機隊友無論怎樣都拒絕投降，就特麼嗯拖遊戲對局時長。而當玩家發現，費半天勁打贏的對手其實是人機，可能也不會產生太多成就感。有人說，這是大數據研究得出的最佳方法。哪怕競技型遊戲，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也僅僅只是消遣，玩家就是不願意接受經常性的失敗結果。社會內捲到一定程度，更多人就會選擇躺平，遊戲裏也越來越沉浸於奶頭樂。經常逛玩家論壇其實你會發現，因爲大量人機的加入，玩家們的遊戲勝率普遍大幅提升，抱怨ELO匹配系統的聲音變少了，鑑定人機演員反而變成了玩家們的另一個樂子。也有人說，這是時代的必然選擇。以《星際爭霸》《街頭霸王》爲代表的單人電競遊戲，是最殘酷的內卷，打不過就是打不過，沒有任何藉口。捲到最後，玩家們的實力分層差距極其誇張，職業選手可以單手吊打路人，入坑的新人越來越少。於是後來，更休閒的組隊PVP遊戲淘汰前者成爲了大衆之選。而現在，歷史的滾滾洪流又來到了AI人機這裏。因爲歸根結底，大家最喜歡的不是PVP，大家只是喜歡贏。還有人說，這是一款遊戲運營到後期的無奈之選：低段位的玩家比例變少，而中高段位的玩家扎堆。人機本質上就是用來保護菜鳥、調劑大佬的遊戲體驗的。若是匹配系統讓菜鳥和高手魚龍混雜，只會導致大家玩得都不爽。搞人機雖然一刀切，但也一定程度上避免了玩家社羣的分裂。所以到頭來，這其實是一個紅藍藥丸的問題，分別代表着真相和謊言。喫下紅色藥丸，那故事就到此爲止，你會在自己的牀上醒來，然後相信你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喫下藍色藥丸，你將繼續留在這個世界，成爲任由策劃擺弄的小白鼠，幸福地騎在人機頭上作威作福。而我們應該怎麼選？我不知道，因爲決定權從來不在我們手中。也許AI人機的存在，真的更符合玩家們的集體利益，避免你因爲豬隊友而徹夜難眠。但我依然覺得，我們熱愛競技遊戲，是因爲它能讓我們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而非完全受人擺弄的提線木偶。楚門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很幸福，但當他得知世界真相後，想要離開攝影棚的決心，卻從未動搖過。所以說，我的朋友，你更願意生活在一個什麼樣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