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的“葉酸冠軍”,才8毛一斤,買15斤曬乾,隨喫隨取超下飯!
天矇矇亮,我就跟着爺爺往大集上去了。集市早已是人聲鼎沸,塵土在初升的陽光下活潑跳躍。賣菜的小販們,嗓子一個賽一個敞亮:“剛摘的茄子!水靈靈的黃瓜!”聲音此起彼伏,合成一曲鄉土風味濃厚的晨曲。菜攤子沿着土路排開,各種鮮亮的顏色撞進眼簾:通紅的西紅柿、翠綠的青椒、頂着黃花的嫩黃瓜、紫得發亮的圓茄子……空氣裏混着泥土味、青草氣、汗味,還有各種蔬果散發的、屬於夏天早晨的獨特清甜。
爺爺熟門熟路地領着我往集市深處走,遠遠就看見一大片白生生的“雲朵”攤在地上——那正是新下的花菜!菜農們手腳麻利地幫顧客過秤、裝袋,買賣雙方都帶着心照不宣的爽利。這花菜新鮮得緊,花球緊實飽滿,梗子翠綠硬挺,葉子還帶着晨露的溼潤,一看就是天沒亮剛從地裏砍下來的。八毛錢一斤的價,簡直像白送!爺爺二話不說,掏出錢來:“來十五斤!”那架勢,彷彿遲一秒這花菜就要飛走似的。
爺爺邊裝袋邊唸叨:“這花菜啊,好東西!人家城裏人叫它‘葉酸冠軍’呢,對身子骨好得很。夏天太陽毒,咱曬成幹,能存到過年,嚼起來比鮮的還香還韌!”把花菜扛回家,立刻就得緊鑼密鼓地開工,絲毫耽擱不得。挑揀是第一步,得選出那些花球緊實、潔白無瑕、沒半點黑斑或蟲眼的“好苗子”。接着是清洗,把花菜仔細掰成一口大小的朵兒,梗子也別浪費,削去老皮切成厚片。大鍋裏水燒得嘩嘩翻滾,往裏撒一大勺鹽,花菜朵兒們排着隊下去“燙個澡”,也就一兩分鐘,眼見着顏色變得更加鮮亮翠綠,立刻撈起,過幾遍涼水,讓它們迅速冷靜下來——這焯水去生澀的一步,正是鎖住爽脆口感和明媚色澤的關鍵。
接下來便是陽光的魔法了。爺爺搬出他珍藏的幾面老竹篩,擦得乾乾淨淨。焯好水的花菜朵兒被均勻地、薄薄地攤開在上面,像爲陽光鋪開一張張潔白的小牀。爺爺仔細將它們安置在院子裏陽光最充足、通風最好的“黃金位置”,還特意叮囑:“看着點啊,別讓饞嘴的鳥兒佔了便宜!”盛夏的陽光慷慨而熱烈,毫不吝嗇地傾瀉下來。頭一天,花菜朵兒們還溼漉漉地蔫着;到了第二天,邊緣就開始不服輸地微微卷翹;等到第三天傍晚,用手輕輕一捏,脆生生的響,乾爽得沒有一絲多餘的水汽——陽光早已把豐盈的汁水悄然昇華,只留下濃縮的精華與韌勁十足的咬口。
爺爺把曬得乾透的花菜乾小心地收攏,裝進乾淨的布袋裏,束緊袋口,掛在廚房陰涼通風的梁下。“這樣啊,蟲兒不惦記,潮氣進不去,放到過年都不怕!”他拍拍鼓囊囊的布袋,那神情,像守住了整個夏天的陽光味道。只需一點耐心和好日頭,鮮嫩易逝的花菜便獲得了另一種更悠長的生命形態,時間與陽光聯袂,將易腐的鮮蔬點化成耐久的珍藏。
等到一個微涼的初秋傍晚,饞蟲勾起了對花菜乾的念想,那布袋裏的珍藏便到了登場的時刻。抓一大把花菜乾丟進溫水裏,看它們像久旱逢甘霖的旱地,貪婪地吸飽水分,漸漸舒展,恢復了七八分當初的豐腴模樣,只是那份韌性,是新鮮時絕不曾有的。再切上小半斤前腿肉,肥瘦相間最好,頂刀切成薄片,用一點醬油、料酒和紅薯粉抓勻,讓它醃着入味。拍幾瓣蒜,切點薑絲,再揪一把自家種的青蒜苗,紅辣椒切幾個圈圈備用——煙火竈臺前的準備,總有種踏實又期待的暖意。
泡發好的花菜乾瀝乾水,倒入鍋中,中大火,痛快翻炒!鍋鏟與鐵鍋碰撞出鏗鏘的節奏,花菜乾特有的、經陽光淬鍊過的濃郁香氣被徹底激發出來。接着把炒好的肉片回鍋,淋入一圈醬油,一小勺白糖提鮮,撒上切好的青蒜苗段,再奮力翻炒幾下,讓所有味道在熱力中擁抱融合。
熱騰騰出鍋裝盤!深褐油亮的肉片,糾纏着顏色略深卻更顯風骨的花菜乾,翠綠的蒜苗和鮮紅的辣椒點綴其間,活色生香。迫不及待夾起一筷子,花菜乾入口,那奇妙的韌勁先聲奪人,牙齒需要稍稍用力才能咬斷,接着是越嚼越濃的、陽光賦予的獨特甘香和濃縮的蔬菜本味,混合着肉片的油潤鹹鮮,真是比新鮮花菜更耐人尋味,越嚼越有勁兒。鹹鮮甘香在口中層層遞進,那是陽光、風物與家常煙火共同譜寫的味覺詩篇。就着這盤花菜乾炒肉片,米飯不知不覺就下去兩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盛夏集市上那八毛錢一斤的白嫩花菜,經過陽光慷慨的洗禮和時間的耐心等待,最終化身成了竈臺上這一盤濃縮了季節精華的韌香美味。小小花菜乾,看似平凡,卻封存了盛夏最濃烈的陽光與土地的氣息。抓一把泡開,無論是燉肉、清炒,還是簡單蒸一碗,都能瞬間喚醒那份醇厚的鄉土滋味。這隨喫隨取的小菜,是夏日慷慨的遺贈,也是尋常日子裏唾手可得的富足。趁着陽光正好,花菜正賤,多囤些陽光在罐子裏吧——往後漫長的日子,隨時能炒出一盤,嚼着韌韌的香,便嚼碎了歲月的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