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心碎的小故事

我是一個生意人，說白了，也就是個在四線城市的小縣城賣電腦的小個體戶，看到這個題目，突然想起來前幾年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個真實的小故事~
我做這行快10年了，記得很清，那是2012年春節。大年初六，那天很冷，外面飄着雪花，屋裏開了一夜的空調，暖烘烘的，真是最適合睡覺的一個早上。突然一陣鈴聲打破了這片祥和，誰呀，大過年的也不讓人好好休息，一年到頭難得給自己放幾天假。抓過手機接聽後，是個老頭的聲音：喂，師傅，你們幾點上班啊？我一聽頓時就有點火大：門口不是貼有告示麼，過年歇業，初八開門，需要買什麼東西或者修理什麼，等上班了再來吧。過了一會電話那頭傳來顫顫巍巍的聲音：師傅，不過意思，我這邊真有點急事，麻煩你來一下好麼，大過年的麻煩你，真的不好意思！老人止不住的各種說好話。好吧，看看手機也快10點了，也該起了，過去店裏看看，估計還能撿個三瓜倆棗，反正喫早飯還要一會。
一出門才發現外面還真是冷！都10點了，路上都沒幾個人，要不是時不時的傳來幾聲炮響，我都懷疑這還到底是不是在過年~好在店子離我家很近，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快到店門口了，老遠就看見一個老頭兩手互揣在袖筒裏來回踱步，嘴裏冒着哈氣，兩個肩頭和帽子上隱約落着一層白芒。
走進詢問，原來家裏電腦壞了，小孫子做寒假作業需要查資料用。我說那這也不急啊，需要查的先空下來，等初八再來也趕趟啊。他猶豫了一會，緩緩的說到：師傅，也不怕你笑話，其實孩子查資料是一方面，家裏沒電視，大過年的娃待在家裏也急得很，修好之後娃好也有個玩意。好吧，來都來了，那走吧。
陪他去上門的路上，內心一陣狐疑，家裏連個電視都沒有，怎麼還用的電腦？
七拐八拐，終於來到老人家裏。
瓦房，在我們小縣城還住瓦房的人真的也沒多少了。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滿堂屋的易拉罐、空飲料瓶子堆成的麻袋，沿着狹小的過道拐入裏屋。裏面還是一樣，十來個平方的地方，各種瓶子雜物堆得到處都是，難得在這狹小的空間居然還分出來兩張小牀和一張書桌。放眼望去，屋裏四處陰暗灰冷，唯獨正面牆壁上貼滿了各種金燦燦的獎狀，很是扎眼~
孩子正乖巧的在那獎狀牆下的書桌上趴着寫作業，桌子上擺着一臺還姑且能叫電腦的“電腦”，15寸的球面大屁股顯示器，敦實的還帶雙軟驅的主機，機箱蓋子不打開我都能猜出裏面都是哪些老掉牙的配置。
來來來，師傅走一路了，天寒地凍的，先歇會，烤烤火，暖和下！老人一邊招呼着，一邊把燒水壺從煤球爐子上提起來放地上，再顫顫巍巍的把爐子準備往這拎。我一看趕緊說，大爺別忙了，沒事，我不冷。大爺不管那一套，自顧自的拾掇起來，然後招呼孫兒給我泡茶。盛情難卻，於是我便圍坐在火爐旁陪老人一起歇了起來。
老人搖了搖手中按鍵都已經磨花的諾基亞對我說到：還是師傅您好啊，早上去了幾家都關着門，打電話求人家，要麼死活不來，要麼張口就是100塊錢上門費，還是您好啊，大過年的，願意過來看，還不收上門費……
嗬~好傢伙，這高帽戴的，現在就算想要也要不到了！不過說到這，我也一陣臉紅。因爲這就算擱平時，要知道上門的話，電話裏說清，也會收個三五十的上門費。早上睡得迷迷糊糊，就給忘了這茬了……
叔叔，您喝茶！孩子打斷了老人的話語，遞給我一杯冒着熱氣的濃茶，害羞的扭過頭去繼續寫作業。
咦，這是什麼茶葉？從來都沒見過！手中透明茶杯中茶葉像是一團芝麻在漂浮~
我們家條件不好，這茶是買人家茶葉販兒賣剩下的茶葉根子，你波嫌棄~老人見我好奇的看着茶杯，敢忙說到。雖說是茶葉沫子，嘿嘿，老頭子我挑的都是好茶簍子扒拉的，五塊錢一袋子呢，拿回家用簸箕一過，衝出來味道不比超市賣的幾十塊一斤的差，不信你嚐嚐！老人熱情的招呼着我
我呷了一口，確實挺香的……
我看了眼爐子，突然想起什麼，於是趕緊和老人提醒道：大爺，冬天你們用爐子烤火，一定要注意通風啊！大爺笑了一下，咧嘴說到：嗯，知道呢，社區居委會說過幾回呢，老房子四處漏風，麼事的，晚上睡覺了就提到院裏了
那就好，那就好，聊着聊着發現有點不對勁~
看屋子裏的擺設和掛的衣服，平時估計就他們爺倆在這住，孩子的爸媽呢？難不成還在外面打工，過年都沒回來？我一時嘴欠，脫口而出。
本來臉上還掛着笑容的老人突然沉默了，兩眼無神的盯着爐子裏的火苗，氣氛此時顯得異常尷尬。
過了一會，大爺緩緩的向我敘述着家裏發生的不幸：老人獨子，老伴走得早，他獨自一人拉扯孩子成人，又當爹又當媽的，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前些年把家成了。好在兒子兒媳都還很孝順，一家人也其樂融融和和睦睦，沒成想三年前兒媳婦突然病了，一查是胃癌，本來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兒子更是兼了2份工來維持家用。真是禍不單行，前年兒子晚上放工騎車回來，在偏僻的路上讓車給撞到溝裏，當場死亡，肇事司機跑了，到現在也沒找到。媳婦本來病情也在惡化，聽到噩耗，也沒熬過多長日子也撒手而寰，就留下年幼的小孫子陪着老人相依爲命。兒媳婦那幾年看病下來，家裏能賣的都賣光了，家徒四壁來形容現在家裏的狀況一點都不爲過。老人年紀大了，什麼都幹不了，爲了照顧孫子，也什麼都幹不成。好在周圍鄰居看他們困難經常給予接濟，老人每月還能領些低保這才勉強度日。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小孫兒還真爭氣，考試每次都能拿班級前幾名，年年都能拿幾張獎狀回家，什麼三好學生，十佳優秀更是數不勝數……老人一提到孩子就一臉自豪，爲了給小孫子改善生活，買點新衣裳啥的，還經常帶着他出去撿些破爛補貼家用，爲了不讓小孫子輸在起跑線上，就連這電腦還是求着人家從單位退下來的老古董裏抱回來送給他們的，網線也是隔壁人家從路由器分出來免費給他們用的……
聽完後我鼻子一酸，相比之下我們平時生活中遭受的挫折和困難都算個啥啊！老人和孩子太不容易了，孩子還這麼小，老人都已經步入暮年了，以後的路還難麼長……
師傅，那麻煩你給看看這電腦到底什麼故障，問題大不？老人打斷了我的思緒。
好的，開始幹活。
電腦不開機，初步檢測主板掛了，配件現在早停產了，市面上也很難找到這種破爛了，電腦配置太低，就算弄好，開機也會卡的用不成，所以也沒有任何維修價值了……我如實的告訴老人
那怎麼辦，還有別的辦法嗎？老人問到。
嗯，可以，沒問題，您等一下，我回去一下拿點東西，去去就來。
從老人家裏出來，回到店裏後我直接搬出了一套二手電腦裝上車(19寸液晶顯示器，E5300處理器，4G內存，500G硬盤)配置雖說並不是非常高，但絕對比他們之前用的強過10倍以上！上網查個資料，看個電視什麼的絕對綽綽有餘~
到了大爺家裏，二話不說，直接全套給換上，老人看到後趕忙拉着我的手：我這屏幕是好的，就不用換了吧，不瞞你說，我這身上沒多少錢……
沒事，大爺，不要錢~這是我平時店裏面客人不要的舊機器拆下來湊出來的二手電腦，沒有成本的！
大爺彷彿看出來我在說謊，摸摸索索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捲起來的方便麪塑料袋，襯開後取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打開，拿出一疊10塊20的散鈔，作勢要給我點錢
看到這一幕，我真的好心酸，我趕緊回絕，安慰道，真的不用了，我這又不用成本的，您要是過意不去，你那套壞的的我回收，相互抵了，你看成不成~
推諉半天，老人終於收下了那臺電腦。
回家的路上依然很冷，寒風凜冽，但是我的心裏卻很暖和，我想我能做的也許就是這些了吧
大爺，您可要保重身體，健康長壽啊~
孩子，你可要認真學習，孝敬爺爺啊~

取自知乎-------風逝心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