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內大街81號院，是一座被爬山虎纏繞、紅磚斑駁的西洋小樓，因其坊間盛傳的離奇故事，被冠以“京城四大凶宅之首”的名號。它那高聳的坡屋頂、敦厚的牆體，以及正面那枚如巨人獨眼般的橢圓窗洞，在車水馬龍的朝陽門內大街上顯得格外突兀。一部恐怖電影《京城81號》，更是加深了人們把朝內81號視作鬼宅的刻板印象。

不久前，這座長期空置的鬼宅搖身一變，成了可以自由出入的美術館。那麼修繕後的建築現狀如何、內部空間究竟是什麼模樣？我們專門走訪拍攝了一次。撕開都市傳說的迷霧，這座建築的真實歷史，遠比任何鬼故事都要曲折與精彩。

歷史沿革

這座院落的故事始於1921年。它的主人是普意雅，一位擔任京漢鐵路總工程師的法國人。他來華三十餘年，不僅主持了京漢鐵路的修建，還在北洋政府時期受聘爲顧問，爲北京早期的市政規劃，如街道、電燈、下水道等現代化建設出謀劃策。

普意雅娶了一位廣東女士朱德容，並親自設計了這座花園宅邸作爲愛巢。初建時，院內不僅有現今可見的紅樓與灰樓，還配有優雅的歐式花園、花窖及其他附屬用房，環境十分優美。

然而好景不長，普意雅於1930年在北京病逝，留下朱德容一，生活日漸拮据。1946年，朱德容迫於生計將西樓一層出租給天主教奧斯汀修女會，開辦普德診所。1948年，院子又被半賣半捐給愛爾蘭天主教的孔文德司鐸。協議約定，西樓用作天主堂和教友宿舍，而孔文德需負責朱德容的一切生活開支直至終老。

1953年，院子被煤礦總局文工團租用部分房間，其餘則成爲教會家屬宿舍。直至1957年夏天，朱德容與其保姆一夜間消失，不知所蹤，這成了81號院歷史上一個真實的、至今未解的謎案。

此後，院落逐漸淪爲大雜院，在歲月中荒廢、破敗。直到2009年被列爲東城區文物保護單位，並於2016年至2017年間進行了封閉性的整體修繕，這座飽經風霜的建築才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

都市傳說：鬼宅還是危樓？

朝內81號的“凶宅”之名，主要萌芽於1990年代。隨着周邊拆遷、住戶騰退，這兩棟小樓因被鑑定爲危房而長期空置。當週圍高樓拔地而起時，它卻緊閉鐵門，牆面佈滿爬山虎，在繁華都市中形成一片詭異的“廢墟”。這種陰森的外貌，自然成了都市傳說最好的溫牀。

傳言開始瘋長：有人說這裏是民國時期的“鬼樓”，夜半常有女人的哭聲，源自某位自殺的修女；有人說地下室藏着祕密通道，直通東堂，且有去無回……這些語焉不詳的故事，因爲無人能親自驗證而越傳越離奇，版本也越來越多。儘管電影《京城81號》純屬虛構，卻讓“朝內81號是鬼宅”的印象深入人心。而那座建築，卻依然堅固地矗立着。

直到2017年的修繕工程，徹底洗刷了建築的破敗與陰森。幾個月前某私營美術館入駐81號院棟樓，意味着“京城第一詭樓”終於完成了向公共藝術殿堂的華麗轉身。這座昔日吸引諸多城市探險者冒險探祕的危樓，首次成爲一個可以自由出入的公共空間。

法風濃郁的折衷主義

拋開傳說，朝內81號本身是一座值得欣賞的百年建築。院內東、西兩座三層洋樓，初建時院內還有美麗的歐式花園，另有瓦房8間半、灰房3間，灰棚3間作爲附屬設施，採用了20世紀初流行的折衷主義風格，是近代集仿風格的統稱，具體可歸爲法蘭西第二帝國式樣。

現在東樓與西樓位於一個大院子裏，核心是外觀紅磚的東樓，建築爲磚木結構，工藝考究。以三段式立面、紅磚與米黃色花崗岩的組合爲代表元素，頂層設有樓閣，還有法風濃郁的孟莎式屋頂（雙摺兩坡頂），使得其在北京近代建築中尤爲特別。

其最大特點還是窗洞和轉角均採用“砌塊做法”，用磚石拼出鋸齒狀效果，營造出如歐洲古堡般粗壯堅實的視覺感。牆上的茛苕紋磚雕，是歐式古典建築的經典裝飾元素，盡顯華麗與典雅。

牛眼窗

茛苕紋裝飾

八角廳外觀

在近代中國的洋風住宅範疇內，呈現法蘭西第二帝國式樣的案例本就爲數不多，而留存至今的更是寥若晨星。上海的原太原別墅便是此類珍稀案例中的一個，它與朝內81號主樓存在諸多相似之處。

上海太原別墅

內部空間揭祕

由於美術館參觀的時間是下午，我在完成當天其他行程後，真正走進建築內部已經是下午4點半以後。冬日的北京這時已經天光漸暗，使得館內有些昏暗，美術館門口仍然保留的爬山虎，與一樓名叫ghost的咖啡館，把參觀京城81號的氛圍感給足了。

室內經過了修繕與簡單的裝潢，昔日的門廳、會客室格局仍可辨識，小部分空間還是比較粗糙毛胚的狀態，大部分的強光源照明都給了展品。彩繪玻璃、雕花樓梯、拼花地磚這些獨屬於老洋房的痕跡，只能從角落裏耐心尋找。

美術館共有三層對公衆開放，展品寥寥可數，且擺放邏輯混亂，完全摸不清布展主題，中國文物與西方雕塑、畫作被隨意擺放在一起，且沒有過多介紹（好在這個展也結束了）。

印象最深的還是三樓，據說曾經是傭人房，光影佈置詭異怪誕，不知是不是爲了呼應曾經鬼樓的標籤。展覽總體來說非常一般，支付的參觀門票全當成全對這個神祕地方的執念了。

三層閣樓

最後，對於這座歷經千帆的百年建築來說，美術館也只是其中的一位過客。好在我們通過展覽，能大大方方地欣賞這座老建築，也是之前從未預想過的。傳言中的魑魅魍魎散去，誰也不知道下一個十年，這裏又會換上怎樣的門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