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東極島

浙江舟山，擁有2085個島嶼，是中國第一大羣島。腳下“嘩啦啦”湧來的浪潮由遠及近，迎面“哧嘯”而來的海風忽大忽小，陽光被薰染得濃郁，白雲被牽着手肆意遊蕩。何必在意時光流逝，在島上的俯仰呼吸間，便已可滌盡塵俗之氣。

我看海的最終行程定在了東極島，想去做一回“島的行者、海的宿客”。東極島並非一座島，其地理上的正式名稱是“中街山列島”，由幾十個島嶼組成，其中居人島共四個，分別爲廟子湖島、東福山島、青浜島和黃興島，憑藉着極美的海景、淳樸的民風和美味的海鮮成爲電影《後會無期》中主角念念不忘的勝地，尤其是那第一抹旭陽，讓無數人成了甘願爲之奔海逐日的夸父。

我從新疆來到這裏。從西之陲遠赴東之海濱，雄渾、粗獷瞬成綿邈、幽邃，我在另一種恣意中尋到了別樣的浪漫，猶如畫師醉後的潑墨，一筆一畫看似隨意，細品卻是念玆在玆，不加遮掩的真性情就是東極島的熱烈本色。大塊的天與海藍，星羅的石屋青，融融的草木綠，讓這幅名爲《東極島》的畫沒了焦點，卻處處是美圖的最佳視野，又似處處留白，卻也不需誰來補白，因爲海風拂過的地方，無論是海鳥還是檐角的落日，都是島的“天然之筆”。人在其中，倒變得被動，只有隨着起伏的海浪才能尋見自我的靈動。像海浪般柔軟些，如海風般浪漫些，那我就當一回大海的稚子吧，在這裏一尋歡趣。

我是從廟子湖島的東極漁民畫展廳裏生出如此感悟的。漁民畫，是浙江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原以爲會是古樸淡雅的畫風，親眼所見才知是這般活潑天真。每一張的畫面都不留餘隙，多以藍、綠、紅爲基本色調，飽和度極高，縱使幾條船、幾條游魚也是滿眼鮮豔，說是“花花綠綠”不足爲過。深邃遠闊的海景竟如此可愛，仿若出自稚童筆下。畫裏有“勇立潮頭，海納百川，同舟共濟，求真務實”的舟山精神，亦傳承了“乘桴漂海”的海上河姆渡文脈，幾千年時光轉瞬即逝，而以海爲生的人們始終破浪揚帆、錚錚向上，始終保有靈動、盎然、積極的浪漫面孔。與海共生，亦敬愛海，更使海爲人所用，因而總是滿目放着五彩光芒。

不僅漁民畫天真爛漫，漁歌號子也是如此。我用了一個下午在青浜島跟兩位老漁民學編傳統漁網，一邊忙活，一邊聽他們跟遠處的歸船唱和。他們已是花甲年紀，卻一口一個“嘿佐嘿佐”，中氣十足、表情活潑，不禁讓人讚一句“老頑童”。島上的人，無論是一餐一飯，還是一步一朝暮，活得熱氣騰騰。晚上，我住在了青浜島的民宿，這裏有着層層疊疊的石屋羣，因依山而建被稱作“海上布達拉宮”，是最古老的原始漁村之一。

黃昏夕落，橘赤色餘暉從海面盪漾而來，混在彌散着海風味道的餐飯裏，誰能不說一句“秀色可餐”呢。我最愛漁歌號子裏的“紅膏嗆蟹”，滋味醇厚、滑嫩鮮香，膏是夕陽紅、殼是浪花白，猶如喫一片黃昏海，整個胸腔都極爲滿足。螺絲餅和辣螺醬也很不錯，頭次見到以螺爲餡的食物，螺之鮮摻着面之甘香，那滋味叫我返程時打包以作懷念。

一夜好眠，天不亮我就趕往東福山島——看海上日出！夜路幽邃，但滿心怦然，抵達“新世紀第一縷曙光照射點”後，海上仍闇昧。4時50分左右，太陽昇起來了。遠遠地，一枚橘子軟糖似的旭日彈跳着躍然海上。我不禁莞爾，東極島就連太陽都如此浪漫——晃晃悠悠，劃破深遠的湛藍，也如火把點亮了島嶼，很快熊熊起來，叫海水也跟着洶湧，接着一抹赤紅連了天，將整片海域釀成了醉人的橘子酒。

不少人朝着旭日許願，只因爲祈盼“福如東海”。東福山島西側還有塊“福如東海石”，同奇石一樣背西面東而立。有熹熹旭陽照着眉眼，朝着光、跟着光走，福氣自抵腳下。

不捨告別，心間似有一葉舟跟我回家，載着海與天的絢爛，攜着島與人的浪漫，沾滿曙光的熱烈氣息……東極島，後會有期。（作者：戚舟；編輯：楊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