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這條深藏不露的百年馬路,被稱爲“魔都小首爾”真是委屈了!
在一些社交平臺上,低調許久的利西路不知何時有了“魔都小首爾”、“韓系小馬路”、“上海最韓街道”這樣讓人摸不着頭腦的標籤。善於拍攝取景的網紅博主們在高P濾鏡之下,將鏡頭對準街上僅有的幾家咖啡館、餐廳,營造出身在韓國小巷的既視感。
利西路在有熱度後,不斷有人前來打卡,各種避雷聲也隨之傳來。因爲對於普通遊客來說,現實中利西路兩側的老公房、防盜窗、藤蔓綠植具有濃郁的海派生活特色,而那些門頭精緻文藝的小店就那麼幾家,整條路與“韓系氛圍感”絲毫沒有關係,硬凹“魔都小首爾”人設只能給專程來打卡的遊客帶來巨大的心理落差。
百年利西路
讓我覺得遺憾的是,“魔都小首爾”背後,利西路被忽略的百年人文底蘊,纔是這條小馬路真正該放大宣傳的部分。利西路位於上海西區,東起江蘇路,西至安西路,長730米;民國元年(1912年)後由土路拓寬,是越界築路的產物。利西路初名呂西納路(Lucerne Road),民國32年以呂西納的諧音改名爲利西路至今。
這條馬路雖然窄短,卻屹立着幾處深藏不露的老屋大宅——永安百貨創始人郭氏兄弟、民國菸捲大王戴耕莘、李鴻章母親都曾在這條馬路上留下過留下過生活的印記。每一棟房子的背後,都封存着一段傳奇故事。半個世紀的海派風情全都濃縮在了這條馬路上,串聯起一段段中國近代民族產業發展的歷史……
戴耕莘宅
利西路24弄5號
戴耕莘,民國時期著名的捲菸大王,當年上海灘著名的華成菸草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如果你沒聽過華成菸草公司的名字,也應該知道在民國時期流行的“美麗牌”香菸,不少民國劇年代劇裏都有它的海報。“五卅慘案”後,全國掀起了“抵禦洋貨,提倡國貨”的呼聲,“美麗牌”香菸幸運地迎來巔峯時期。這時戴耕莘決定爲自己建一棟花園別墅,便是我們看到的利西路24弄5號。
這是一幢磚木結構的法式獨立花園建築,於20世紀20年代建造,屋頂爲荷蘭式風格,一層南面中部外凸,頂部形成了一個陽臺,中部爲三扇圓券陽臺門;老虎窗比例較大,挑檐處往外微翹,黃色綠色交相呼應,欣賞起來感官非常舒適。值得一提的是別墅的設計師不是外國人,而是上海浦東人顧道生,他的知名作品中就有上海城隍廟的大殿。
這棟房子後由戴耕莘的兒子戴倫庠繼承,1950年,戴倫庠將它以人民幣14億元的價格賣給解放日報社作爲職工住宅,自己搬到了五原路。現在的戴宅藏在利西路的一條小弄堂底部,內部爲多戶民居,老洋房掩映在夏日繁盛的樹木背後,將往事欲說還休。
雙子樓
利西路30、32號
兩棟外立面完全對稱的三層磚木結構花園洋房,又因爲過去主人不詳,只知道住着兄弟二人,所以被稱爲雙子樓。建築建於上世紀三十年代,清水紅磚外觀,並以水泥隅石爲裝飾,窗間柱爲簡化的復臺柱式,簡約不失大氣,帶有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建築風格。
建築最標誌性的就是朝南的弧形陽臺,有大面積的玻璃窗採光,冬季日照充足。陽臺上下還雕刻有中式元素花紋和八卦鏡圖案,中西元素在這裏交融碰撞。
門廳的地面鋪有復古的小馬賽克地磚,內部的木質樓梯和彩色玻璃莊重典雅又不見鋪張,猜測過去的主人應是個講究人。想來與戴耕莘、郭氏兄弟這樣的名人商賈爲鄰的人,也絕非等閒之輩。
李鴻章母住宅
利西路44號
利西路44號一直被認爲是李鴻章母親的住宅,包括電子地圖上、門口的歷史建築介紹牌上、各大官方媒體的介紹等都是如此。但是這棟房子建於1889年,而李鴻章的母親於1882年便已過世,因此這棟建築的來歷頗有爭議。無論如何,這種從19世紀保留下來的老建築在上海鳳毛麟角,十分珍貴。
建築爲一棟2層塔形八角樓,是以中式爲主中西合璧建築。上世紀40年代李鴻章孫子尚在這裏居住,解放前夕移居美國後,解放後此房分給居民居住。我經過居民同意,進入一樓參觀。
一樓爲住戶們的公共空間,比較寬敞,猜測過去是老房子的廳堂。內部地板、部分門窗、樓梯等主要結構件基本保存完好,在木構建築中非常難得。
公共空間裏最令人矚目的便是樓梯轉角處的雕花立柱,立柱頂部雕刻爲獅頭,造型栩栩如生,獅頭口中含有一珠,跨越三個世紀整根柱子金漆尚存,在昏暗的室內依舊難掩光彩,霸氣凌人。
一樓對着大門的還有一木雕落地花罩,這樣的裝飾元素在蘇式園林中常常能見到,充滿中式古樸風韻。
郭氏住宅
延安西路949弄25-47號
如果從江蘇路轉入利西路,第一映入眼簾的就是兩棟極具歐式風情的建築,綠色的窗臺與紅色的木筋組合在一起,就像一棟浪漫的童話小屋。這便是背靠利西路的郭氏住宅,當時人稱利西路大房子。郭氏即永安紡織、百貨集團公司的創始人郭樂、郭泉兩兄弟,郭氏家族創建的上海永安公司締造了環球百貨傳奇,現在永安百貨歷經百年,依舊開在人流如織的南京路步行街上。
兄弟兩人來上海後,便從瑞典商人手裏買下了這座花園住宅,郭家的多位兄弟都曾一起住在這裏。郭家在上海的產業雖然很多,但這棟也是其中唯一一所郭家所有人都生活過的房子。後來住在這裏最久的人是郭樂堂兄郭標的女兒郭婉瑩。
大名鼎鼎的郭四小姐,曾是上海灘的名媛,陳丹燕的著作《上海的金枝玉葉》便是以她作爲主人公。她的一生跌宕起伏,最讓人傾佩的是生逢逆境依舊泰然處之,而她在這棟住宅裏,度過了一生中最好的日子。
以前的郭氏住宅前有一片巨大的草坪,陳丹燕在書裏描寫郭婉瑩訂婚的場景,“郭宅的大花園裏擺了兩百桌盛大的訂婚宴。”現在的郭氏住宅雖背靠利西路,但是大門開在延安西路949弄的一個獨立小院子裏,原來的大草坪被若干公房取代,所在建築前的空間也逼仄狹窄了很多,無法拍到住宅的全貌。
這棟花園住宅建於上世紀二十年代,爲傳統德國式建築。主體和副體由廊道相連接,形成了獨有的戶外空間。主體爲三層磚木結構,主立面兩端凸出各形成山牆面,另設有單坡棚屋形和三坡形老虎窗。半露明木構架、紅瓦陡坡屋頂與白色拉毛外牆頗有歐洲鄉村別墅的觀感。底層的敞廊也十分有特色,內圓外方,將傳統中式元素融匯其中。
949弄也是“星光熠熠”,除了郭宅,弄內1號是孫中山之子孫科的舊居,7號是李鴻章孫女李國璞與浙江象山張姓望族的婚房。
這些曾經的名人故居、官宦之家,如今早已卸去了光環,繼續書寫着平凡人的日常生活。當時光流轉、滄桑鉅變,高樓大廈漸漸取代老式洋房,老宅風情的延續,也是在延續一種傳奇的人生、一份傳承的文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