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2024年俄羅斯大選落幕時，許多西方觀衆所期待的“普京不得人心”的劇本並沒有出現

根據俄羅斯中央選舉委員會公佈的結果，普京獲得了87.28%的選票，這一得票率不僅是普京個人參選總統的最高紀錄，也是俄羅斯的後蘇聯歷史上，總統選舉的最高得票紀錄

此外，大選的最終投票率高達77.49%，也同樣創下了自1991年以來俄羅斯歷屆總統選舉中的記錄

普京在絕大多數俄羅斯人心中，就是那個唯一“正確的選擇”，而且這種選擇不僅出現在俄烏戰爭期間

實際上，普京除了1999年上任總理初期，整個政治生涯的支持率從未低於50%，連低於70%的時間都是鳳毛麟角

在本系列的最後兩期中，我將會與大家一起探討兩個問題，俄羅斯人爲何會選擇普京，以及普京到底給俄羅斯帶來了什麼

恢復者

普京整個生涯的高支持率的原因，不是單一因素作用下的結果，而是多個因素共同交織，並相互促進的結果

這個多重因素中，既有普京極高的個人魅力，也有普京過人的手段，有時候也需要一些時代運氣

在俄羅斯人眼中，所有支持普京的邏輯的出發點，就是普京是那個帶領俄羅斯走出90年代泥潭的“恢復者”

普京上臺的時機極爲巧妙，恰逢世界油價開始進入長達近十年的牛市，藉助能源出口帶來的豐厚收入

普京政府迅速穩定了盧布幣值，並優先清償了拖欠的工資和養老金，對於上了年紀的俄羅斯民衆而言，普京政府是實實在在的大救星

同時在普京上臺後，對挑戰中央權威的寡頭進行了堅決打擊，別列佐夫斯基、古辛斯基流亡海外

石油巨頭霍多爾科夫斯基被捕入獄，這些行動向外界釋放了明確信號，俄羅斯已經走出寡頭橫行的九十年代，在許多俄羅斯人看來，這是恢復國家秩序和效率的鐵證

此外，隨着俄羅斯經濟的好轉，社會治安也得到改善，對於經歷過90年代的俄羅斯人來說，普京所帶來的改變是全方位的

他提供的不僅僅是經濟增長，更是一種秩序、穩定、安全和確定性，他取代了葉利欽時代那個混亂、虛弱且被寡頭操縱的政權

因此在那些拿到普京發給他們的養老金人羣的眼中，支持普京，就是支持自己手裏的盧布

捍衛尊嚴

而在另一些人眼中，普京最出色的形象，是一位強硬的“俄國尊嚴捍衛者”，在“恢復秩序”，解決了俄羅斯人最基本的生存和安全需求之後

普京支持度的第二個強大支柱，便是他滿足了俄羅斯人，對大國地位的深層心理渴望

蘇聯解體後，整個俄羅斯民族都陷入一種“屈辱感”當中，90年代的創傷不僅是經濟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一個曾經的超級大國，淪落到需要看西方臉色、接受其援助、並且無力阻止北約在前院東擴

這種“國格盡失”的感覺甚至比生存危機更加深刻，而在普京上臺之後，他的一系列對外強硬政策，完全地實現了讓俄羅斯站起來的目標

不管是2007年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對西方的怒吼，還是2008年俄格戰爭中，俄羅斯首次在其近鄰地區，使用強大軍事力量來劃定“紅線”

以及2010年以後俄羅斯一系列海外軍事行動，都讓普京支持者內心深處的大國榮耀感得到了滿足

普京用行動證明了，他是一位敢於對抗西方壓力、恢復國家主權、拓展地緣政治影響力、重塑民族自豪感的強大領袖

至於西方的制裁、國際孤立，不僅是爲重獲“大國尊嚴”完全可以接受的成本，也是西方世界不會放過俄羅斯的證據，因此支持普京，對他們而言就是支持俄羅斯的“強國夢想”

價值捍衛者

不過在俄羅斯，還有一批普京的支持者，他們對普京的支持並非主要建立在經濟穩定或軍事勝利上

而是建立在一種深刻的文化認同上，在他們看來，普京不僅僅是俄羅斯的國家總統，更是俄羅斯文明的捍衛者

他領導的俄羅斯，是抵禦西方化浪潮中“腐朽”和“墮落”的西方價值觀侵蝕的最後堡壘

在俄羅斯，東正教的傳統根深蒂固，而宗教分歧，又是俄羅斯與西方世界對抗的一個根源問題

在成爲俄羅斯總統之後，普京系統性地提升了俄羅斯東正教會，在國家社會生活中的地位，通過充分尊重東正教傳統，普京希望將教會作爲其意識形態的核心盟友，以及執政合法性來源

而在東正教會與東正教信徒看來，普京是他們宗教世界的捍衛者，支持普京就是在支持信仰本身

普京在文化領域的出手對象也不僅有宗教，在意識形態上，普京清晰地畫出了一條道德紅線，將俄羅斯定位爲正常的、堅守傳統家庭觀念的國家，與不正常的西方形成鮮明對比

尤其是在LGBT問題上，普京通過“保護我們的孩子”這一口號，爲俄羅斯的傳統價值觀樹立了一道堅固的防火牆

部分俄羅斯人眼中，西方社會所謂的“政治正確”已經誤入歧途，導致家庭解體、道德淪喪和精神空虛

普京領導下的俄羅斯，代表了一條迴歸傳統、信仰和集體認同的正道，支持普京就等於是在保護自己的孩子、家庭、信仰乃至整個俄羅斯文明的未來

戰時領袖

維護傳統，對抗西方，帶來秩序，是普京在俄烏戰爭之前支持率居高不下的三條核心支柱

而俄烏戰爭本身，與這三條核心支柱沒有根本性矛盾，因此在俄烏戰爭爆發後，普京的支持率從未有過斷崖式的下降

並且，戰爭還爲普京帶來了一個新的形象，如今的普京，是領導俄羅斯在生死存亡之戰中，對抗整個集體西方這一全民公敵的最高統帥

這個敘事的邏輯，建立在俄羅斯人眼中，一系列邏輯上極其合理的推斷之上，在俄羅斯人看來，真正的敵人是以美國爲首意圖肢解俄羅斯的整個西方

俄羅斯今天不在烏克蘭動手，明天北約的坦克就會出現在莫斯科城下，因此俄烏戰爭必須要打

而且不論付出什麼代價也都要打，於是我們看到了最神奇的一幕，在2022年3月俄軍在烏克蘭北部節節敗退時

普京的支持率卻逆勢上漲，飆升至83%的高位，也正因爲普京帶領俄羅斯對抗的是整個西方這個敘事深得俄羅斯人心

所以即使俄烏戰爭到現在已經打了三年半，俄羅斯人還有“打贏了光榮，打輸了不虧”的信念

3+1的結果，就是如今的普京，即使在談判中做出有限的讓步，其地位也不會遭遇根本性威脅

同時不管普京做出什麼決策，都會投以近乎無條件的支持，如今的普京可以與俄羅斯本身劃上等號，不支持普京，就是不支持俄羅斯國家

在這一切的背後，還有普京團隊對他個人強人形象的精心塑造，幾個世紀以來，俄羅斯的政治文化中有一種獨特的權力觀

最高領導者不僅僅是行政官員，更是國家的化身、人民的“父親”、最終的仲裁者和保護者

不管是赤裸上身騎馬、在西伯利亞冰冷的河水中釣魚、練習柔道的照片，還是駕駛戰鬥機飛往車臣，乘坐深海潛水器下潛至貝加爾湖底的新聞

都在用最直接的外部展示，塑造着普京的強人形象，普京本人簡潔、直接甚至粗俗的語言風格，也完美符合俄羅斯人對於“沙皇”式統治者的期待

俄羅斯的歷史冷酷的揭示了一個事實，在俄羅斯，一個軟弱無能的領導者，比一個嚴厲的領導者要危險得多

普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向俄羅斯證明他就是最嚴厲的那個領導者，因此，他的一切行爲都會被俄羅斯人善意解讀

如今的普京即使依然身在俄羅斯政壇，但他已經成爲了維護秩序、穩定和民族尊嚴的符號，對於俄羅斯人而言

有一位普京這樣的領袖不僅是他們的幸運，更是俄羅斯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