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前總統的特赦邏輯,尹錫悅是否有可能將牢底坐穿?
當韓國法院以涉嫌內亂爲由,批准了對尹錫悅的逮捕令時,這位“首爾情聖”的下一站,基本可以確定是監獄了
不過“青瓦臺詛咒”雖然流傳已久,但韓國總統入獄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政治作秀
至今爲止,所有入獄的韓國總統都會在短暫服刑之後,因各種理由獲得特赦
如今人憎狗嫌的尹錫悅,能否打破這一“傳統”,成爲將牢底坐穿的第一位韓國總統,答案,或許會讓我們這些圍觀羣衆失望了
特赦制度
韓國的赦免制度自公元7世紀就已有記載,其最早來源爲中國古代的“大赦天下”,目的爲強化中央集權,緩解社會矛盾
在現代韓國建立之後,韓國於憲法第四章第一節規定“赦免權由總統根據法律規定行使”,並在1948年專門頒佈了沿用至今的《赦免法》
在韓國,赦免權實際分爲兩種,一種是“陽光普照”式的大赦,而另一種,則是由總統親自指名的特赦
現代韓國建立後,因社會長期動盪,自李承晚以來,覆蓋全國的大赦就相當頻繁,不管是每年8月的光復節還是新總統就任,韓國統治者都會通過大赦來收穫一波民間好感,如李明博在上任首年,就兩次大赦共計覆蓋314萬韓國人
因大赦被經常採用,民衆對總統進行的特赦也有一定的接受度,因此在《赦免法》頒佈之後
由現任總統發佈特赦令,免除一些在政治與經濟領域具有極大影響力的人物的罪行,在韓國也是屢見不鮮的情況,不過韓國總統真正開始特赦傳統,還要從全斗煥與盧泰愚二人說起
邏輯
我們要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特赦”本身,實際上意味着被特赦的對象不僅認罪,而且還已經經歷過司法審判並被實際關押到了監獄裏
正因爲接受特赦的前提就是認罪,因此在2021年初的美國,特朗普即使要在卸任後面臨法院的無盡糾纏,也不想認罪然後通過總統特權進行特赦,爲自己免去身上的指控
但同美國總統相比,多數韓國總統在認罪時相當的乾脆利落,一方面原因是韓國內部的政治對立比美國還要尖銳
而另一方面,則是現代韓國在短暫的歷史中,快速形成了不清算政治對手的默契
早在朴正熙通過516政變獲得最高權力之後,他就很少考慮通過物理方式消滅國內的政治對手
對於前總統尹潽善,朴正熙不僅接受了他在野黨領袖的身份,還在1963年與1967年兩度同其展開總統競爭
樸尹二人在六十年代的競爭雖然具有很大的表演成分,但也爲韓國政壇畫下了一條底線
朴正熙後來的遇刺身亡,更多是因爲統治團隊的內部矛盾與金載圭的個人問題,而其實際繼任者全斗煥
基本保留了朴正熙不清算政敵的習慣,對於形式上的前總統崔圭夏,全斗煥不僅給予了他一個體面的下臺,還在此後任命其爲國政諮詢會議議長
對於1212政變中的對手,如鄭升和等人,全斗煥也沒有進行加害,而是僅僅剝奪其軍隊職位,並強制他們退役
要再次重申的一點是,作爲政變上臺的軍政府,全斗煥集團在本質上是通過踐踏民意獲得的最高權力
因此爲了穩定政府,全斗煥一方面真的在認真發展韓國經濟,而另一方面,對政敵與國民都相當寬容
在不到七年的總統生涯裏,全斗煥不僅年年大赦,還連續進行了十四次特赦,釋放了大量在韓國經濟高速發展時期,涉嫌經濟犯罪的財閥首腦
但因爲支持全斗煥的軍隊團體,與試圖獲得權力的民主團體從根本上來講水火不容,因此全斗煥做總統的時間越長,韓國國內保守派與自由派的矛盾就會越大
意識到這一點的全斗煥與盧泰愚,早在全斗煥上臺之初,就明白軍政府早晚會走向終結
當韓國民主派上臺之後,即使全斗煥在任期間再寬容,也會因1979年的政變而被清算
因此在任期後半,全斗煥就開始考慮如何平穩着陸,他的第一步棋是允許盧泰愚對他進行一定程度的批判
而當盧泰愚通過反對全斗煥成爲“民選總統”之後,全盧二人在還擁有總統職位的時候,就開始通過與民主人士做交易,換取下次政府更迭之後自己不被清算
1990年,在盧泰愚的推動下,民主人士金泳三接受了招攬,通過“三黨合一”在盧泰愚時代就搖身一變,成爲執政黨的最高委員
“三黨合一”後的金泳三雖然被其他民主人士斥責爲叛徒,但卻讓他利用保守派的支持成功當選爲盧泰愚後的下一任韓國總統
如此上位的金泳三自然對清算全盧二人興趣寥寥,即使在全盧二人鉅額祕密金庫曝光之後,金泳三所做的也只是走個司法過場
1995年12月,全盧二人同時被捕,六個月後,全斗煥被判處死刑,盧泰愚被判處22年零6個月有期徒刑
然而在金泳三的授意下,兩人在當年年底就迎來了第一次減刑,次年12月就被特赦出獄,不過在這背後不僅有金泳三與盧泰愚的祕密交易,還有金大中對保守派的妥協
特赦
金泳三當初競選總統的最大對手就是金大中,而金泳三在1992年贏過金大中的關鍵,就是通過盧泰愚同韓國保守派搭上關係
在目睹了金大中的成功之後,意識到保守派力量強大的金大中不僅沒有思考如何徹底清算全盧集團,反而也開始同保守派眉來眼去
在1997年12月特赦全盧二人時,真正通過特赦的關鍵,實際上就是在當時已贏得大選、即將在次年上任的金大中的默許
對全盧集團的不清算開啓了韓國“刑不上大夫”的傳統,但在政治領袖們的交易背後,韓國保守派與自由派之間,矛盾已經大到了無法調和的程度
保守派上臺後,民衆必然呼籲對自由派領袖進行管制;而在自由派上臺後,又必然呼籲對保守派領袖進行歷史清算
爲了讓民意滿意,在全盧二人被特赦之後,韓國政壇已經形成了一旦派系更迭,那麼總統卸任後背鍋,然後由下一任總統特赦前總統的默契
金大中卸任後,同黨派的盧武鉉成爲新任韓國總統,金大中身上的所謂“青瓦臺詛咒”自然也失去了效果
而當保守派李明博從自由派手裏奪回總統職位時,盧武鉉去爲自由派背鍋,也同樣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李明博上臺之後,圍繞盧武鉉進行了大量調查,試圖用任何可能的理由將這位自由派總統送進監獄
然而他自己都沒想到的是以道德立身的盧武鉉,根本不願意進行任何程度“認罪”,直接選擇通過自殺解除對自己以及家人的指控
盧武鉉的自殺實際上是韓國現代史的一個突發事件,而當時的李明博並不慌張,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的命運,實際上只取決於之後的韓國由誰執政
2012年,李明博所屬的大國家黨改名新世界黨,黨首朴槿惠成功贏得當年的韓國總統大選
在朴槿惠執政前期,李明博也沒有任何“青瓦臺詛咒”發作的痕跡,而當朴槿惠因爲昏招不斷遭到彈劾,並導致對立派系的文在寅提前獲得2017年韓國大選勝利後
兩位保守派總統的好日子都到頭了,文在寅上臺當年,就同時展開了對李明博與朴槿惠的調查與審判
2018年4月,時年66歲的朴槿惠在第一次審判後就被判了24年,6個月後,時年75歲的李明博被判了15年
這兩位前總統在此後的二審中,還都被不同程度的加刑,然而即使按初審判決,他們基本上都不可能活着出獄
但是如之前所說,韓國總統入獄本身就是政客們爲支持者提供的一場作秀,在短暫服刑之後,文在寅在任期即將結束時就以健康爲由特赦了朴槿惠
而尹錫悅剛剛上臺,就開始繼續玩這一套把戲,他先是在2022年8月授意韓國檢方對文在寅政府展開調查
又在當年12月急不可耐地特赦了剛剛被關了兩年的李明博,同文在寅相比,尹錫悅不需要凹“義氣”的人設,因此在走流程上可謂毫不猶豫
也正因爲如此,即使尹錫悅在2024年小丑般的政變致其衆叛親離,如今入獄只是時間問題
但可以預見的是,不管韓國保守派還是進步派,在政變事件偃旗息鼓之後,都會盡力尋找機會將尹錫悅從牢裏撈出來
原因非常簡單,如果就連尹錫悅這樣的總統,都能獲得特赦,那麼韓國總統不管做出下限多低的事情,所謂“青瓦臺死亡詛咒”,也不過是一個不流血的笑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