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7月，越南在統一一年後，就同鄰國老撾火速簽訂了《老越友好合作條約》

這份條約雖然名爲友好合作條約，然而在第一條中，就明明白白地寫着“捍衛發展越南和老撾的特殊關係”

這個所謂的特殊關係，其實質就是老撾甘願將國防與外交上的主權部分讓予越南，從根本上講，老撾自此淪爲越南的附屬國

然而當條約簽署的消息傳到老撾國內之後，剛剛獲得獨立的老撾人不僅沒有指責老撾人民革命黨出賣國家主權，反而對他們獲得越南的庇護大喜過望

爲何老撾在越戰後心甘情願地淪爲越南的“戰利品”？事情，還要先從老撾真正的宿敵泰國講起

泰老恩怨

老撾，中南半島中部的一個內陸國家，在越南戰爭結束後，老撾人民革命黨伴隨着西方勢力在東南亞的退潮，終於獲得了獨立地位

然而獨立不到三年，老撾就將一部分主權出賣給了越南換取越南的庇護，最重要的原因，是老撾真正的宿敵，是西部的泰國

老撾與泰國的關係，類似於柬埔寨與越南的關係，不過柬埔寨仇視越南的原因，主要是越南向南入侵了湄公河平原

而老撾對泰國的忌憚不光有泰國佔據了老撾西部的歷史領土，還有一重重要的原因，是泰國的主體民族泰族與老撾的主體民族老族，不僅在歷史上同根同源，他們所使用的語言，在廣義上也同屬壯泰語系

今天的老撾人到泰國並不會有太大的語言障礙，而泰國人到老撾也同樣如此，對於兩個國家之間的交流而言，這本來是一件好事

但對於老撾的統治者而言，這就是天大的災難，佔據了湄南河平原的泰國自古以來就遠強於生活在中南半島中部山地的老撾

兩國語言文化的類似性，又讓泰國曆代君主總對老撾懷有極大野心

自公元1540年開始，暹羅就對老撾的前身瀾滄王國展開了攻略，並在一波三折之後，於1707年成功通過煽動內亂，將強盛一時的瀾滄王國拆分成了三個互相敵視的小國

1779年，暹羅贏下了同西部鄰國緬甸的戰爭，徹底控制了繼承瀾滄王國的三個小王國

但就在暹羅距離徹底吞併老撾的前一刻，老撾中部的萬象國王請援更東部剛剛崛起的越南阮朝，以從暹羅手下解救他的國家

阮朝此時已經完成了向南擴張，下一步就是向西進入柬埔寨與老撾，而這條路線的最大敵人就是泰國

雖然越南阮朝也絕非善類，但他們確實在這一歷史時期幫助老撾短暫避免了被泰國徹底吞併的結局，泰國的吞併行爲最終沒能得逞的根本原因，是西方殖民者的到來

但越南的這一次出手相助給老撾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也徹底改變了老撾同越南在下一個世紀之間的關係

老撾投越

1920年12月，一位深刻影響老撾國運的人出生在了老撾南部的沙灣拿吉省，此人名爲凱山·豐威漢

他的血統非常特殊，他的母親是當地的一位老族婦女，而父親則是由越南移民過來的京族人

因爲老撾同越南良好的歷史關係，這位混血兒在成長過程中並沒有收到過任何歧視，他年紀輕輕就考上了法屬印支的最高學府、印度支那大學的法學系，並在26歲時，就加入了同越南關係密切的印度支那共產黨

在上一期中我講過，老撾內戰時期，“巴特寮”武裝的精神領袖是琅勃拉邦王室出身的蘇發努馮親王，但老撾人民革命黨真正的領袖，卻一直都是混血兒凱山·豐威漢

1975年越南戰爭以北越滅亡南越告終，同年，老撾人民革命黨也獲得了武裝鬥爭的最終勝利，併成功奪取了老撾政權

在新建立的老撾人民民主共和國中，蘇發努馮親王任老撾國家主席，而凱山則在擔任老撾人民革命黨總書記的同時，兼任老撾政府總理

這位老越混血兒對於越南不光有血緣上的親近，同時在現實利益上，也有動機在此時向越南靠攏

當時的越南在完成國家統一之後，一直幻想繼續向西擴張，建立所謂的印度支那聯邦

而老撾在獨立之後唯一擔心的事情，是泰國在西方殖民者退潮之後，利用老撾與泰國文化上的共通之處，繼續對老撾的影響與吞併

越南需要擴張，而老撾需要保護，當時的越南號稱全球第三軍事強國，而老撾的領袖又是一個老越混血兒

因此在越南統一後，雙方一拍即合，1977年7月18日，老越雙方於老撾首都萬象簽署《越老友好合作條約》

該條約首先規定越南與老撾屬於“特殊關係”，然後又宣稱雙方互相尊重對方的獨立國際政策

憑藉着這份條約，越南通過在老撾大量駐軍控制了老撾的國防，又通過在老撾政府內部安插顧問，控制了老撾的外交

這種行爲在中國人看來，是妥妥的喪權辱國，然而在老撾看來，越南纔是他們頭上的青天大老爺

《越老友好合作條約》簽訂之後，越南不僅向老撾派駐了比老撾自己的軍隊還多的軍隊，還通過派往老撾的顧問爲老撾提供了大量的政策指導與經濟援助

老撾對越南的順從爲老撾帶來了肉眼可見的經濟利益，相比因新仇舊恨而對越南極不配合的柬埔寨

老撾自1977年至今，雖然長期處於全球經濟隊列末尾，但人均GDP水平長期在柬埔寨的150%以上

不光如此，越南在大力投資老撾之餘，也沒有讓老撾承擔多少義務，《越老友好合作條約》簽訂後僅一年，越南就展開了對柬埔寨的直接入侵

但越南並沒有綁架老撾參與自己的戰爭，柬越戰爭從始至終，同柬埔寨戰鬥的也只有越南人自己與投身越南的柬埔寨二鬼子

老撾爲越南做的少有的幾件事，首先是允許越南在老撾內部駐軍，而這不光保護了老撾的安全，也拓展了越南的戰略縱深

其次就是在外交場合聲援越南，對越自衛反擊戰期間，老撾與印度是唯二不譴責越南入侵柬埔寨，卻指責中國入侵越南的國家

印度支持越南是出於單純的對中國的記恨，而老撾對越南的支持，則是越南幫扶老撾之後，老撾還的人情罷了

作爲一個小國中的小國，老撾不僅沒有成爲全球強國的可能，也沒有成爲地區強國的潛力

這樣一個小國中的小國想在世界上立足，唯一的方法就是見風使舵，積極站隊

越南有稱霸中南半島的野心，但未必有稱霸中南半島的實力，而越南作爲區區地區強國的競爭者之一，也必然會受到背後全球性強國的操縱

因此老撾在二十世紀對越南近乎盲從的相信，實際上讓越南成爲了自己的擋箭牌，而越南爲了實現地區強國的夢想，又對老撾進行了過多且性價比很低的投資

老撾的出賣主權固然是“賣身”，但選對了對象，老撾也確實把自己賣出了好價錢

不過老撾對越南的追隨並非盲目押注，實際上老撾領導人深知自己的小國本質，對越南的依賴未必不是出於本心，但在國際形勢出現變化的時候，老撾也沒有吝於改變立場，隨着二十一世紀的到來，老撾也已經悄然轉向，如今在老撾背後的最大玩家，已經逐漸變成了中國

縱橫捭闔

其實在老撾獨立之初，凱山等老撾第一代領導人就清楚，賣身越南只是在東南亞塵埃落定之前的一時之策

此時美蘇爭霸仍未結束，而越南的稱霸野心又昭然若揭，與其堅持所謂的完全獨立，不如躲在別人背後謀發展

這樣的想法讓老撾在七十年代末堅定地站在了越南的一邊，同時也堅定地站在了越南背後的蘇聯一邊

爲了表達對老撾的支持，越南與蘇聯先後都在老撾投入了上億美元的援助，然而隨着越南在徹底認清入侵柬埔寨只是徒勞無功，並開始轉向之後

老撾也幾乎在同時見風使舵，調整了對越南的外交策略，1986年，老撾先是跟在越南後面實施了幾乎一樣的革新開放政策，然後就宣佈調整外交方針爲“對外開放，廣交朋友”

在越南依舊因戰爭對中國充滿敵視的1989年，老撾就搶在越南前面，同中國實現了關係的全面正常化

與此同時，老撾還在蘇聯即將解體前夕快速向西方世界靠攏，到1991年，日本就已經取代蘇聯，成爲老撾最大的援助來源國

在進入二十一世紀以後，老撾同時同中美交好，特別是在意識到中國崛起之後，老撾積極參與了中國在東南亞的各項佈局，早在2009年就同中國建立了全面戰略合作伙伴關係

而對越南，老撾除了重申《越老友好合作條約》之外，並不再承擔對越南的任何義務，對中越在南海的爭端也是視而不見

實際上，中國需要老撾這種靈活變通的小國，而老撾的靈活與變通，也爲這個小國中的小國，在二十一世紀找到了一條平穩發展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