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久中立”這面大旗下，小國瑞士不僅在兩次世界大戰中獨善其身，還得到了大量好處

似乎瑞士能夠成爲今天這個經濟高度發達、政治無憂無慮的小國，“永久中立”功不可沒

但真實的情況是，“永久中立”並非國家富強的祕訣，這個招牌，其實是掩蓋瑞士爲虎作倀本性的，一副面具

何來中立

其實在歷史上，瑞士的民風極其彪悍。這塊小小的土地上各種本土勢力、外來勢力彼此爭鬥不止

1291年8月，烏里、施維茨和翁特瓦爾登三個州結成了永久同盟，史稱“老三州同盟”，他們在1315年的莫加騰之戰中戰勝了強大的哈布斯堡公爵利奧波德，一時風光無限。

此後兩百年，三州同盟逐步擴大爲八州同盟、十三州同盟，形成了鬆散的舊瑞士聯邦

團結在一起後，這股阿爾卑斯山下的勢力開始瘋狂對外擴張，15世紀後半段的勃艮第戰爭和斯瓦比亞戰爭是舊瑞士聯邦對外擴張的高潮，經過這兩場戰爭，其版圖一度擴張到了北意大利的米蘭

巨大的勝利使瑞士人忘乎所以，殊不知他們對米蘭的佔領已經觸碰到了法國國王弗朗西斯一世的底線。1515年的馬里尼亞諾戰役中，法國炮兵和重騎兵依靠着巨大的人數優勢，將瑞士軍隊擊敗

鎩羽而歸的瑞士人這才發現，他們這些年來的勝利全憑一股激情，作爲內陸小國，自己沒有真正的爭霸資本

自此以後，舊瑞士聯邦由此開始退守老家，而在戰爭中知道瑞士善戰的法國，也不想再同這個渾身長刺的小國敵對

在馬里尼亞諾戰役一年後，他們與法國簽訂了《永久和約》，後來又在1521年簽訂《同盟條約》，而在老對頭哈布斯堡王朝那邊，瑞士人也簽訂了《代際聯盟》

瑞士的中立，實際上是意識到自我上限之後的退讓，但不論目的如何，“中立”這面大旗算是立起來了

瑞士的第一次中立一直維持到拿破崙崛起之前。法國大革命爆發後，瑞士一直有一股主張倒向法國的勢力，其能量之大足以與中立派分庭抗禮

1798年拿破崙佔領瑞士，1803年他通過《調解法令》和《中介憲法》重塑瑞士的政治秩序，使瑞士心甘情願成爲了法國的附庸

瑞士爲表忠心向法軍支援了4個團的兵力，他們跟着拿破崙一路南征北戰。有了老大哥帶路，瑞士在那幾年裏不再保持中立，直到1812年拿破崙在俄國戰場上慘敗

1815年維也納會議上各國清算法國的時候，瑞士又一面擺出一副受害者姿態，一面高喊中立，成功打動了會議桌上的列強，他們全都簽署宣言承認了瑞士的中立

到這時，瑞士“永久中立”才真正獲得了國際認可

中立紅利

憑藉“中立”這塊招牌以及曾經瘋狂擴張留下的威望，瑞士在近代幾百年裏發展得順風順水

17世紀歐洲三十年戰爭時，各個大小國家都在戰場上打得精疲力盡，德語區各邦國的人口損失都在四分之一以上。

唯獨瑞士，反而開始憑藉中立原則悠由自在地發展本國經濟，正是在這一時期，瑞士人引以爲傲的鐘表製造業和奶製品行業獲得了飛速發展

那個時代的德國作家格里摩斯豪森在小說《癡兒歷險記》中，借主人公之口形容瑞士：“與其它德語地區相比，這個國家對我來說很陌生，就好象在巴西或中國的感覺一樣……我把這裏視作天堂。”

永久中立不僅是一張護身符，也是一塊金字招牌。

瑞士本就是一個各族混居的中間地帶，1815年維也納和會後，更是成爲了金融界的避風港，大批資本蜂擁而至，爲瑞士銀行業的發展奠定了基礎。從那以後瑞士把中立的理念延伸到了金融領域。

時至今日，瑞士銀行掌握着全球四分之一的境外財富。瑞銀集團2023年年報顯示，僅這一家企業的總資產就達到了17172.46億美元，是瑞士當年GDP的兩倍

憑藉永久中立帶來的金融業和製造業繁榮，瑞士在2033年的人均GDP突破10萬美元

而永久中立爲瑞士帶來的好處還遠不止這些。今天的日內瓦號稱瑞士的“外交首都”，但許多人甚至不知道瑞士真正的聯邦政府所在地是伯爾尼而非日內瓦，而且日內瓦在19世紀以前也不屬於瑞士

把日內瓦併入瑞士的，還是反法戰爭後的那場維也納會議，歐洲列強被“永久中立”打動的同時，還把當時自成一國的日內瓦劃成了瑞士領土

之所以把日內瓦稱爲瑞士的外交首都，是因爲這個城市遍佈各大國際組織的總部和重要分支

世界貿易組織、世界衛生組織、國際電訊聯盟、聯合國歐洲總部……在吸納國際組織這方面，久負盛名的美國紐約與荷蘭海牙，都無法與日內瓦媲美。

時至今日，日內瓦依舊是舉辦國際會議的首選地點，像2024年6月15日開幕的首屆烏克蘭問題和平峯會，便是在日內瓦舉辦，與會國家多達91個

這些國際機構和國際會議是瑞士最重要的軟實力，使這個小國能夠發出的聲音遠超其國家體量

在永久中立這面大旗下，瑞士賺了個盆滿鉢滿，但其實幾百年來，“永久中立”充其量也只能算是瑞士人的一句口號

真到利益衝突時，瑞士人一點都不會介意在中立表象下，同那些心懷不軌的大國，進行合作

納粹幫兇

一個國家想要成爲中立國首先要獲得國際社會的認可，想要獲得國際認可就要遵守國際社會對中立國的要求。

1907年的第二次海牙會議上，與會各國分別簽署了關於陸戰和海戰中的中立國權利與義務公約

也就是1907年海牙第五公約和1907年海牙第十三公約，它們要求中立國“不得采取有利於交戰一方的行爲”

這兩份條約簽訂時，瑞士代表就在條約上籤了字，三年後正式以中立國的身份加入上述兩份條約

1916年各國再次確認了瑞士的中立地位。且不論拿破崙時代瑞士的所作所爲是否與中立國立場背道而馳，至少在20世紀以後，這種事就不該再發生。

然而在二戰時期，瑞士實際上很果斷地拋棄了他們的立場。

二戰爆發之初，納粹德國從各個國家刮取的財富有很大一部分存在瑞士銀行裏，爲了徹底控制瑞士，德國在1940年制定了針對瑞士的“冷杉計劃”，意大利的墨索里尼也放出話來要把瑞士的迪溪諾州併入意大利，但後來入侵法國的過程中，德國卻刻意繞開了瑞士。

希特勒之所以沒有執行計劃，其實是因爲瑞士從開戰之初就在違背公約，爲德國提供便利，以換取自身的安全，而且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眼見納粹風頭正盛，瑞士立馬向德國提供了1.5億瑞士法郎的貸款，同時有意加強了對德國、意大利的貿易往來，爲這兩個法西斯國家的戰爭資源積累提供協助

1943年英國情報部門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現象：德國在市場上拋售的黃金數量已經超過了這個國家開戰之初的黃金總量

在排除了其他可能性之後，這批黃金唯一可能的來源，就是納粹政權大肆掠奪後存在瑞士的。

當德國開始大規模迫害猶太人以後，瑞士政府十分配合地宣佈“猶太人不應當視爲政治難民”，許多想要逃到瑞士避難或經由瑞士去往別處的猶太人被堵在國境線之外

即使是拿到簽證、合法進入瑞士的猶太難民也遭到了驅逐，有時候他們甚至會直接把猶太人送給德國軍隊

瑞士史學家埃德加·蓬儒在 《瑞士中立史》中說道：“1942年至1943年夏季和冬季在瑞士庇護難民的歷史上構成了最黑暗的篇章

二戰期間，由於無法進入傳統的避難國，從瑞士被逐出的猶太人難以計數。”

直到二戰結束半個世紀後，瑞士資助納粹的黑料還沒被挖完。上世紀90年代，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瑞士銀行在二戰期間協助納粹洗錢、藏匿黃金，還有大批猶太人的錢存進瑞士以後被吞掉了。

事件發酵以後，世界猶太人大會提出的索賠金額高達200億美金，而這筆錢的金額究竟有多少一直沒有定論

在美國等國的施壓下，瑞士政府和瑞士國家銀行也不得不認罪，他們在1997年出資3億美元成立了賠償基金，1998年又由瑞士聯合銀行和瑞士信貸銀行出面擔下了一筆12.5億美元的賠款

而多個猶太人團體認爲，這些賠償在瑞士侵吞的財產中也只是冰山一角，他們已經找到了410萬個疑似與二戰期間被迫害猶太人有關的賬戶，但直到21世紀，瑞士依舊以保密爲由拒絕公開這410萬個賬戶的詳細信息。

如果還有人認爲瑞士是一箇中立國家，不妨聽聽1995年瑞士外交部長弗拉維奧·科蒂代表政府謝罪時所說的話：“我們不能，也決不否認，瑞士在二戰時與難以用語言表達的野蠻行爲有牽連。”

跳樑小醜

在對瑞士中立質疑最多的90年代，這個國家被世界各大媒體稱爲“納粹幫兇”，但實際上瑞士並非只是一個“納粹幫兇”

誰贏他們幫誰，纔是瑞士僞裝在中立表象之下的小人本質

俄烏戰爭初期，瑞士政府不假思索地追隨西方，對俄羅斯口誅筆伐，同時用凍結俄羅斯公民財產、加入對俄製裁、對俄羅斯關閉領空等舉措向西方表忠心，僅瑞士信貸銀行一家就凍結了價值176億瑞士法郎的俄羅斯資產。

儘管瑞士聯邦主席兼外長卡西斯等官員一再表示這些舉措“這並不意味着瑞士已經放棄了其傳統的中立立場”

但永久中立地位不是一國政府自己說了算的。除了他們自己，沒人再相信這是一個永久中立國家

不過瑞士的這一次投機，似乎並沒有取得曾經那樣的好處

在制裁俄國自砸招牌之後，信譽破產的不僅有瑞士政府，還有站在永久中立大旗下發展起來的瑞士銀行。自瑞士放棄中立以後，大批儲戶逃離，瑞士的經濟形勢急轉直下。

瑞士央行公佈的數據顯示，他們在2022年一個財年的虧損達就到了1320億瑞士法郎，約合1425億美元，相當於瑞士GDP的18%

而瑞士銀行業的百年老店瑞士信貸銀行此前幾年就醜聞不斷，此次危機中不僅衝在對俄製裁的最前列

還被曝出泄露客戶資料，連番打擊之下，這家銀行在2022年僅賬面虧損就達到了76億美元，2023年3月每天都有上百億的儲值流失。

爲了平息瑞信危機，瑞銀集團宣佈以30億瑞士法郎的價格收購瑞信，而爲了消除收購過程中的阻力，瑞士議會又專門修改法律使這次收購不需要經過股東同意

這一下子又捅了一個碩大的馬蜂窩，俄羅斯那邊的怒火還沒有平息，西方也開始炮轟瑞士銀行業違背操守。經過2022年的銀行業虧損之後，2023年的瑞士還在繼續崩潰

不得已之下，瑞士在2023年3月宣佈取消對俄製裁，迴歸中立政策，不久後又宣佈拒絕接收烏克蘭傷兵

然而沒過多久，美國司法部就開始對瑞士施壓，宣佈調查瑞士兩大銀行與俄羅斯的聯繫

重壓之下瑞士在3月29日宣佈恢復對俄製裁和對烏援助，一天以後又宣佈推翻前一天放出的狠話，接着“中立”

到了4月，俄羅斯客戶們又收到了瑞士發來的威脅：如果他們繼續在俄羅斯納稅，瑞士將繼續凍結他們的資產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瑞士讓人們看到了他們的“中立”有多靈活，所謂永久中立不過是爲自己當牆頭草準備的說辭罷了。

俄烏戰爭是一面“照妖鏡”，在這次衝突中，瑞士對中立政策的“靈活運用”不僅體現在經濟層面

自衝突爆發後，瑞士已經開始大規模提高軍費，從北約國家購入各種先進武器。爲了援助烏克蘭，瑞典軍隊提前退役了他們手中的25輛豹2A4坦克，隨後這批坦克被德國回購

儘管瑞士在協議中聲明這批坦克不得用於俄烏衝突，但有了它們作爲補充，德國就可以拿出更多坦克援助烏克蘭，這與瑞士直接援助烏克蘭沒有本質區別。

2023年7月，瑞士與奧地利一同加入了歐洲的“天空之盾”聯合防控體系，截止到2024年

該體系內的20多個國家除了瑞士已經全部加入北約，這在事實上意味着瑞士已經踏上了一條下不去的賊船

而如今，或許已經到了瑞士人自己砸掉“永久中立”這塊金字招牌的時候了#長文創作激勵計劃#

參考資料

吳曉偉.二戰後瑞士中立的轉變：從“有限制約”到“中立自由”

梁志.戰後初期美國對中立國政策

王家淼.二戰中的瑞士是中立國嗎

李青南.瑞士中立國的形成研究

續建宜.瑞士中立政策的歷史與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