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聯解體以後的1994年，俄羅斯最高法院軍事委員會，曾煞有介事地重新審理了一樁案件

該案件的主角名爲瓦列裏·薩布林，他曾因犯有叛國罪，被勃列日涅夫治下的蘇聯執法機構於1976年處決

俄羅斯政府在重新審理了這樁案子之後，認爲對薩布林的量刑超出了其所犯罪行的嚴重程度，同時還極爲隱晦地，對薩布林的反蘇行爲做出了正向評價

但“叛國罪”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是死路一條，爲何蘇聯解體之後，俄羅斯在並未否定薩布林身負叛國罪的前提下，試圖爲其翻案？

實際上，在那場“叛國”事件背後，主角薩布林，或許是蘇聯最後一批真正的愛國者

根正苗紅

當我們談到“賣國賊”與“叛國者”的時候，身負重罪的主角要麼是自私自利的惡人，要麼有着同國家不共戴天之仇

然而瓦列裏·薩布林，不僅不符合以上任何一個人設，他本人的人生履歷，儼然是一個真正“蘇聯人”的標準模板

薩布林於蘇德戰爭爆發前夕，出生在一個蘇聯海軍軍官家庭，薩布林家族祖居聖彼得堡，在俄羅斯帝國時代，其祖先就曾在帝國海軍中服役

因此在二戰中度過了整個童年時代之後，肩負家族傳承的薩布林毫無疑問地選擇考取當時的蘇聯海軍最高學府、位於聖彼得堡的伏龍芝海軍學院

作爲海軍家庭成長起來的孩子，薩布林聰慧過人，精力旺盛，在年僅17歲時就被這所家鄉學校順利錄取

薩布林的家庭雖然在俄羅斯帝國時代曾爲沙皇服務，但是海軍的革命傳統與父親的紅海軍背景

讓年輕的薩布林不僅沒有成長爲一個潛伏在蘇聯內部的保皇黨，反而成爲了蘇聯意識形態的極度擁躉

憑藉着良好的人緣與紮實的理論基礎，入學沒多久，薩布林就成爲了伏龍芝海軍學院的共青團書記，還趕在畢業之前，加入了其一心向往的蘇聯共產黨

當薩布林於1960年畢業時，所有人都認爲這位少年得志的年輕人前途一片大好，他將沿着既定路線，一步步成爲蘇聯海軍的將軍

然而在年輕的薩布林心裏，成爲將軍並不重要，此時在他的眼裏，蘇聯已經“病了”，在離開學校之後他要做的並不是按部就班，封侯拜相，而是以一己之力，將蘇聯扭轉回“正確”的思想軌道

“模範”軍官

在薩布林從伏龍芝海軍學院畢業之後，他被分配到了蘇聯北方艦隊，任知識號驅逐艦的火控指揮官

此時距離赫魯曉夫發佈名爲“關於個人崇拜及其後果”的祕密報告已經過去了四年，在赫魯曉夫的授意下，在整個蘇聯範圍內，出現了有別於斯大林時期的寬鬆的輿論環境

上任北方艦隊後，蘇共黨員薩布林出於對赫魯曉夫與蘇共黨中央的支持，對當時喜歡給“資產階級”翻案的風潮嗤之以鼻

另一方面，他也贊同在經歷了斯大林的統治之後，此時的內部形勢已經與列寧草創蘇聯時大相徑庭

於是一個合情合理的想法在他腦中萌生出來，他決定以一個蘇共黨員的身份，將他所目睹的蘇聯種種亂象寫成一封信，直接寄給當時蘇共的最高領導人赫魯曉夫

兩年後，已調任新艦的薩布林終於完成了自己的信件，他在信中表達了自己對黨內部分人員純潔性的質疑，還要求赫魯曉夫對那些貪腐分子進行肅清

然而，這封滿懷基層軍官熱忱的信件還沒傳到赫魯曉夫手裏，就被蘇聯海軍的政工人員攔了下來

他們一方面驚歎於還真有人不知死活企圖“面見聖上”，另一方面對薩布林的行爲嗤之以鼻

紅海軍高層告誡薩布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給

自己還有蘇聯找麻煩，爲了給薩布林一個教訓

理應在1962年給予其的首次晉升被推遲到了1963年，但除此之外，蘇聯海軍並未過分爲難這個有着一腔熱血的年輕人

或許是懲罰太過形式化，也可能是薩布林始終堅信自己沒有錯，蘇聯海軍人員的勸誡不但沒有讓薩布林放棄他那“肉食者鄙”的想法，反而堅定了他確信蘇共基層已經出現了腐敗，黨內相當多的人已經忘記了初心

致信赫魯曉夫無果之後，薩布林開始尋找其他的方式，同蘇共中央建立聯繫，而在勃列日涅夫政變上臺之後，薩布林開始認爲，自己同這些留戀權力的老頑固沒什麼談的

在整個六十年代，薩布林的思想經歷了從“建議蘇共中央尋求改變”到“蘇聯必須推倒重來”的重大轉變

然而蘇聯海軍不僅對這個曾有一腔熱血“刺頭”毫無警戒，薩布林的上司反而很欣賞這個有自己想法的年輕人

除了1963年的那次延遲晉升之外，蘇聯海軍不僅在之後按時擢升了薩布林的職位，還在1969年將其選派進入列寧政治軍事學院進修

列寧政治軍事學院是蘇聯紅軍直屬的高等軍政學校，其最重要的使命，就是爲蘇聯紅軍培養思想過硬的政工人員

能被部隊選派進這所大學，不僅意味着半隻腳已經踏上了蘇聯將軍的門檻，更意味着，薩布林已經被軍隊認定爲“思想堅定的蘇聯擁護者”

然而選派薩布林進修的蘇聯海軍只猜對了一半，薩布林確實思想堅定，但完全不是一個蘇聯擁護者

在列寧政治軍事學院的四年進修期內，薩布林再一次系統性學習了列寧的著作以及蘇聯黨史

而當列寧領導建立蘇聯時的理想主義號召，與當下勃列日涅夫集團的官僚做派之間的衝突

更讓薩布林堅信，此時的蘇聯高層腐敗橫行，大搞特權，已經完全背離了十月革命的初衷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薩布林心中逐漸成型，當他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離開列寧政治軍事學院之後，沒人能想到，這個前途一片光明的34歲軍官，將義無反顧地走上一條不歸路

薩布林起義

在前往列寧政治軍事學院進修之前，薩布林的職位已經是蘇聯北方艦隊的一位副艦長，而在畢業之後，他本應順理成章地由副艦長變爲實際職權更大的副政委

但實際情況對薩布林更有利，在他進修期間，同艦隊的另一位政委剛因酗酒被開除，在位置出現空缺之後，蘇聯軍方稍加思考，就將政委的位置委任給了剛剛從學校裏走出來的薩布林

陰差陽錯之下，不僅沒有人發現薩布林試圖挑戰蘇共中央的想法，還讓他幾乎獲得了一艘軍艦的控制權

這艘軍艦名爲“警戒號”，是一艘剛剛在一年前服役的新銳護衛艦，作爲一條新船，警戒號的船員們也都是從其他船隻上臨時調來的，彼此還不是很熟悉

而這給了薩布林徹底控制全船的機會，在任職警戒號政委期間，他以自己過硬的履歷與過人的口才，幾乎是挨個說服了當時警戒號上的所有船員

雖然警戒號的大多數艦員在蘇聯的生活都平淡且安逸，然而勃列日涅夫時代的老人政治與高壓統治，也確實讓他們感覺到一些說不上來的不對勁

薩布林的激進想法，多少也算是給這些無聊的年輕人找到了一條出路，在長達兩年的準備之後，自覺已經團結全船的薩布林，準備擇機控制警戒號，繞開蘇聯海軍的指揮直撲當年的“聖彼得堡”（列寧格勒），仿效阿芙樂爾號，一聲炮響轟醒沉睡中的蘇聯人民

1975年11月，薩布林終於覺得時機完全成熟了，他先是綁架了艦長波圖爾尼，然後集合全部軍官，並宣佈了他的“起義”計劃

在薩布林幾年的薰陶下，大多數軍官對他的計劃表示了默許，就這樣，這條小船脫離了蘇聯海軍的指揮，從當時的駐地裏加出發，奔向了數百公里之外的列寧格勒

尾聲

但實際上，“警戒號”軍官們對薩布林的默許，並非出於支持，而是出於迷茫，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同意現在的蘇聯存在問題

同意薩布林所說的官員腐敗、社會高壓的現狀，也同意蘇共中央中一部分人的思想動搖是導致現狀的結果

但是在蘇聯的統治下，這些基層軍官與士兵的生活水平也並不差，他們大多數不認爲問題已經到了不得不同蘇共中央開戰才能解決的程度

有問題但是找不到出路，於是當薩布林振臂一揮的時候，這些人抱着不如試一試的想法，毫無想法就跟着薩布林走上了“謀反”的道路

而在發現“警戒號”脫離指揮之後，其直屬上級波羅的海艦隊司令部在起初十分緊張，此時正值冷戰高潮，“警戒號”的脫隊，很有可能是美國勢力攻擊或策反的結果

不過很快，一條消息讓他們安心下來，警戒號上的電氣軍官菲爾索夫中尉不同於那些腦子混亂的同僚，他知道不管蘇聯有沒有問題，薩布林的行爲就是與自殺無異的叛國罪

於是他先對薩布林表面讚許，又在對方放棄警惕後悄悄逃離警戒號，並向艦隊其他人員通報了船上發生的事情

在弄清楚了警戒號的行爲與美國無關之後，波羅的海艦隊向蘇共中央通報了這一突發事件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沒把薩布林的“謀反”當回事，想辦法攔住這艘船，並勸薩布林迷途知返，是當時波羅的海艦隊自己認定的解決方案

然而當勃列日涅夫得知此事之後，他所下的命令，卻讓整個波羅的海艦隊，感到了震驚

有關“警戒號”結局如何？薩布林“起義”能否敲醒蘇聯？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