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年 5 月 11 日，我拿着剛辦好的護照遞給小叔：“一起去美國看看？” 他卻笑着搖頭：“這輩子闖過深圳、守過井蓋，重洋就不越了 —— 我的夢早就在中國紮根了。”

這一幕，距離小叔第一次在北京托福考點外站了一天一夜，已過去整整 30 年。那個曾把《英漢詞典》當 “飛機票” 的青年，終究沒踏上大洋彼岸，卻見證了一個國家從追逐 “美國夢” 到實現 “中國夢” 的逆襲。

1980 年代：小屋裏的美國夢，屏幕裏的繁華幻象

1978 年恢復高考後第二年，小叔考上北京的大學，成了老家十里八街的驕傲。工作後分到事業單位，他卻總關在小屋裏苦學英語，牀頭貼滿寫着英文的便籤，桌上《英漢詞典》被翻得捲了邊。

“我一定要去美國。” 他常摸着我的頭說。那時的美國，是《神探亨特》裏的大 house 與拉風汽車，是同窗寄回的明信片上，時代廣場的霓虹與自由女神像的剪影 —— 那是 80 年代中國人眼中的 “天堂”。

1981 年，里根入主白宮，推行 “里根經濟學”，美國經濟迎來 “第二次革命”；1985 年 “廣場協議” 簽訂，美國用美元霸權震懾全球。大洋彼岸的強盛，讓小叔這樣的中國青年，把美國當成了理想的彼岸。

1990 年，坊間傳託福將最後一次在華開考。小叔特意請假回北京，在美國考試中心外擠了一天一夜，最終卻沒擠進去。看着人山人海的考生，他忽然明白：對小城青年來說，“美國夢” 或許只是個遙遠的幻影。

1990 年代：《北京人在紐約》與南下的列車

1993 年，《北京人在紐約》熱播，67% 的收視率讓 “如果你愛他，就送他到紐約；如果你恨他，也送他到紐約” 成了街頭巷尾的口頭禪。小叔每晚守着電視，看着王啓明從一無所有到衆叛親離，忽然說了句：“美國太拜金了。”

那時的中國，正迎來轉折。1992 年南巡講話後，“下海” 潮席捲全國。小叔辦理 “停薪留職”，收拾行囊登上南下深圳的列車。“去美國一天就到，去深圳要三天，但這裏的機會是真的。” 他臨走前說。

他靠懂英語做 “國際倒爺”，把國內的小商品賣到東南亞，很快賺得第一桶金。每年回家，他總會問我的成績：“好好學，小叔將來供你去美國。” 可我分明看到，他提美國的次數越來越少，說 “深圳機會多” 的次數越來越多。

而大洋彼岸，美國正走向巔峯：1991 年蘇聯解體，1992 年福山寫下《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宣稱 “西方體制是人類意識形態終點”。可小叔的同窗們，漸漸不再寄明信片 —— 有人在紐約端盤子，有人因文化隔閡處處碰壁。

2000 年代：WTO 與次貸危機，命運的轉折點

2001 年，兩件大事改變了中美格局：9 月 11 日，紐約世貿中心倒塌；12 月，中國加入 WTO。小叔看着新聞里美國的慌亂，又看着國內工廠機器轟鳴，忽然說：“咱不去美國了，中國的機會來了。”

那時的他，已在深圳站穩腳跟，卻因投資軟件公司趕上互聯網泡沫破滅，血本無歸。他回到原單位，從辦事員做起，夏天暴雨時蹲在馬路邊守井蓋，卻總樂呵呵的：“你看馬雲、劉強東不也剛起步？中國的好日子還在後頭。”

2008 年，北京奧運開幕，中國向世界展示強盛；而美國次貸危機爆發，通用汽車破產重組，“產業空心化” 暴露無遺。我入職報社後因受不了勾心鬥角，小叔幫我聯繫了西雅圖華人電視臺的實習機會，我卻最終選擇留在國內 —— 和小叔當年一樣，我們都在本土找到了歸屬感。

同年，奧巴馬當選美國首位黑人總統，靠印鈔和發債掩蓋危機，卻讓美國勞動參與率跌至 62.7%。小叔看着新聞嘆氣：“靠救濟的夢，哪有靠自己打拼踏實？”

2010 年代：歸國畫家的故事，護照裏的覺醒

2013 年，我開了家餐廳，小叔常來幫忙，看着我忙得腳不沾地，總笑着說：“《北京人在紐約》裏的王啓明，剛到紐約也幹這個。” 後來我接手父親的畫廊，他成了 “常駐嘉賓”，和老老闆們聊航母、聊五代機，末了總說：“現在的中國，不比美國差。”

兩年前的一個傍晚，小叔帶來一位油畫家 —— 是他的大學同窗，藝術系畢業後去了紐約，如今回了國。畫家說，在紐約時，他靠在廣場給人畫像攢學費，經歷過持槍搶劫，也見過 911 時世貿中心倒塌的瞬間：“那一刻我才懂，這裏不是我的歸宿。”

畫家拿出一幅肖像畫，畫裏是年輕時的小叔，眼神裏滿是對未來的憧憬。“我把他的‘美國夢’畫下來，也算圓了當年的遺憾。” 畫家說。小叔紅了眼眶，卻沒提當年的遺憾 —— 他知道，自己沒去美國，卻見證了中國比美國更好的發展。

2016 年，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高喊 “移民滾蛋”，掀起貿易戰、科技戰。小叔看着新聞里美國的混亂，再看看家門口新建的高鐵、樓下 24 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忽然說：“當年沒去美國，真是對了。”

2020 年：不越重洋的選擇，兩代人的歸宿

2020 年爺爺去世，葬禮簡單而平靜。小叔全程沒太多傷感，卻在夜裏給我看 “黑人抬棺” 的視頻，笑着說：“將來我走，也要這麼熱鬧 —— 我這輩子，值了。”

從 1980 到 2020，小叔從追逐 “美國夢” 的青年，變成了紮根中國的老者。他沒去過美國，卻看着中國從貧困走向強盛：高鐵四通八達，手機支付普及，空間站遨遊太空 —— 這些，是當年的 “美國夢” 裏沒有的景象。

那些年奔向美國的中國人，有人混得風生水起，有人落魄潦倒，卻大多像那位歸國畫家一樣，最終發現 “歸宿在故鄉”。而小叔這樣留在中國的人，用雙手見證了一個國家的崛起：曾經需要仰望美國的中國，如今已讓世界仰望。

“當初爲啥想去美國？” 我曾問小叔。“年輕啊，覺得國外啥都好。” 他答。“那爲啥後來不想了？”“因爲發現，中國能給我的，比美國更多 —— 這裏有我的根，我的家，我的夢。”

如今，我的兒子常纏着小叔看《黑貓警長》，小叔總說：“你爸爸小時候，也愛聽我講美國的故事；現在好了，咱們中國的故事，比美國的精彩多了。”

從追逐 “美國夢” 到實現 “中國夢”，40 年光陰，兩代中國人的選擇，映照着一個國家的成長。或許，真正的夢想從不是奔赴遠方，而是看着自己的故鄉，變成別人眼中的 “遠方”—— 這，纔是小叔那代人未說出口的驕傲。

引用來源：2020 年 5 月 11 日，極致研習社，《做着 “美國夢” 的中國人：大國博弈，人間悲歡》；2014 年，弗朗西斯・福山，《歷史的終結與最後的人》（再版序言）；2008 年 3 月，光明網，《一箇中國青年的 “美國夢”》；2025 年 9 月，風吟槍嘯，《陳丹青：中國人的美國夢開始破碎，失望的是那些過去到美國的人》；2025 年 12 月，中國新聞週刊網，《從美國夢到中國夢：海歸博士劉楊的蘇州創業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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