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攜帶“惡魔基因”？十幾萬人勸她墮胎，懷上超雄寶寶可以生嗎
最近網絡上流行一個“熱梗”——超雄。
“超雄奶奶”“超雄女”“超雄惡弟”……都與暴躁易怒、攻擊性等詞聯繫在一起。
而在現實中，攜帶“超雄”基因的人，也被認爲是“天生壞種”，是潛在的犯罪者或反社會人格。
近日四川一孕婦產檢就查出胎兒有“超雄基因”，便着急地發帖求助，結果收穫18萬評論，基本都是“勸打”。
最後家屬回應表示，該孕婦糾結了一個月還是決定終止妊娠，而這也引起了大衆廣泛關注與討論。
這種人人喊打的“超雄”基因攜帶者，真的是天生壞種嗎？
人類基因裏一般有23對染色體，其中一對是性染色體，可以區分性別，女性的“型號”爲XX，男性爲XY。因爲這個規律，很多人認爲，X比較“女”，Y比較“男”。
而攜帶“超雄”基因的男性，性染色體比常人多了一條“Y”，型號爲“XYY”，這通常是精子生成過程中染色體分離出錯造成的，屬於染色體異常。
正是多了這條染色體，讓很多人覺得“超雄”人身上的“男性特質”會更強，更具攻擊性也更狂躁，出現暴力、犯罪的幾率很高。
由此，大家一提到“超雄”就會想到“犯罪”。這種大衆認知是從何而來呢？
最早將此聯繫起來的是學術界。
1966年，英國遺傳學家帕特麗夏·雅各布斯（Patricia Jacobs）在《柳葉刀》上發佈了一項研究，在檢測了某精神病醫院315名患者的基因後發現，有9人染色體是XXY，而這9人正好都有精神障礙且有犯罪行爲。
於是研究人員就提出觀點：相較於一般男性，攜帶XYY染色體的男性成爲罪犯的風險可能更高。
這個觀點相當於說，人的“壞”就是從孃胎裏帶來的，再怎麼預防也無法改變，可以說是相當驚悚。
但學術界的觀點再怎麼嚇人，大體上也是小衆的，真正讓“超雄”觀念普及的，是網絡時代的各類“都市傳說”。
其中流傳最廣的是，2012的“惡魔少年”賈沛然事件。他姦殺4歲女童、毒殺繼母，行爲非常惡劣殘忍，當時就有人傳他是“超雄兒童”，如今這個說法還甚囂塵上。
賈沛然事件之後，網友們被普及了“超雄”概念，後來，當網絡上再出現少年惡性傷人事件，很多人第一反應就是：他是不是超雄？
近幾年，也經常可以看到網友現身說法，討論“隔壁村”、“我親戚家小孩”的各類惡劣行爲，常被冠以超雄的名義。
那麼，“容易犯罪”真是“超雄”基因攜帶者的特徵嗎？
叔前面說的這些例子，乍一聽邏輯非常順，但仔細一推敲，就漏洞百出。
首先是上述那項研究，當時一出現，就被學術界質疑：樣本量太有限了——本來就是精神病院，還有很多人是罪犯，攜帶XYY基因的男性既有精神障礙又是犯罪者的比例自然是高的。
儘管和普通人相比，該研究樣本中的“超雄基因”比例確實更大些，但由於沒有納入後天因素，而且統計學和方法論上也有缺陷，結論實際是站不住腳的。
而賈沛然和網友們的例子，也都沒有確切證據證明他們就是“XYY”基因攜帶者。
網友的邏輯，實際是信奉“人性本善”的證明——正常孩子底色應該是善良可愛的，這孩子壞成這樣，一定是哪裏出了什麼問題，從根上就和“我們”不一樣。
如果能將犯罪原因歸爲“基因出錯”，就可以用科學手段從根上劃分“你、我們”，預防的方法也就非常明確：把“你”排除就可以了。其他人也會因此獲得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但可惜的是，現實中導致人犯罪的因素多種多樣，無法這樣簡單歸因。
歷年來，學術界對於“XYY”基因的研究也很多，2015年，《攻擊性和暴力行爲》期刊上刊登一篇研究稱：
沒有確鑿證據表明患有超雄綜合徵的人更容易表現出反社會行爲。
另外，網上還有很多人說攜帶超雄基因的人具有暴力傾向，是因爲他們的雄激素較高，可多項研究證明，大部分攜帶XYY基因的男性雄激素都處於正常水平，而且生育能力、智力發育等跟正常男性沒有明顯的統計學差異。
“超雄”男性最突出的特徵是身型比較高大且體格健壯，一般超過185cm，在童年時期發育比較快，平均身高可比預期身高多7cm左右。
而且，超雄綜合徵實際發病率不低，有數據統計顯示，男性新生兒中的發病率大約爲1/1000，但實際這一數字可能被低估了。
廣東省生殖醫院優生遺傳科副主任醫師李銘臻表示，目前可能有超80%的超雄綜合徵患者沒有被診斷出來，因爲症狀不明顯、不典型，沒查過染色體的人基本很難發現。
這從側面也可以證明，絕大多數超雄綜合徵患者都沒啥異常表現（藏得深也沒事）。也就是說，基因中含有XYY不等於這個人就一定智力低下或有暴力行爲，只能說有這方面的傾向。
一般情況下，醫生只有在確認胎兒出生後具有異常表徵時，如唐氏綜合徵、重度地貧等，纔會給予終止妊娠的建議。
不過，“超雄”畢竟是基因異常，某些疾病的患病風險是比平常人稍微高些的。
2023年，《神經發育障礙》雜誌上的一項研究中，研究人員深入研究了超雄綜合徵患者的精神特徵。
研究樣本是64名超雄綜合徵患者和60名對照組，他們用標準科學量表《兒童情感障礙與精神分裂症訪談量表（K-SADS）》，來評估受試人員的精神疾病發病率。
結果表明，超雄綜合徵患者患多種精神疾病的風險增加，包括神經發育障礙和情感障礙。
之後，研究人員又用了衡量多種心理病理維度的量表，包括注意力、衝動控制、社交互惠、情緒、重複行爲、運動協調性和攻擊性等67個，結果發現：
超雄綜合徵患者受影響最大的是注意力和社交方面（攻擊性反而影響不大）。
也就是說，帶有“超雄”基因的人，其實不像大衆印象中那麼暴力，反而可能比較孤僻冷淡。
注意力缺陷、社交障礙，雙重buff疊加，看起來是不是很像自閉症？
2023年《自閉症與發展障礙》雜誌的一項研究證實了此猜測。
研究樣本是105名性染色體異常（包括XXX、XXY和XYY）兒童和101名對照組兒童，結果發現：
性染色體異常的兒童確實在適應性社交方面有障礙。
而且與一般人羣相比，性染色體異常的兒童自閉症譜系障礙（ASD）症狀的發病率更高，其中超雄患兒的發病率達到了30%。
究其原因，可能因爲超雄綜合徵患者中的NLGN4Y基因表達水平增高的緣故，而這種水平與人類的社會反應及自閉症狀有關。
這些結論也許很多人會覺得顛覆，印象中的“天生壞種”，想不到竟是需要關懷的自閉症高發羣體。
除此之外，在認知能力、語言、學習、運動技能方面，超雄綜合徵患者會有不同程度損害（尤其是語言能力），注意力缺陷多動障礙也比較普遍。
也有文獻表明，超雄綜合徵患兒中，癲癇發生率爲13%，而正常兒童中，癲癇發生率爲1%。
由於染色體異常疾病屬於隨機事件，無法有效預防或避免，因此做好早期診斷，及時干預和治療尤爲重要。
“超雄基因”可以通過產前檢測或出生後進行染色體檢測診斷， 對於涉及超雄基因的胎兒，應綜合考慮醫學、倫理和社會因素再慎重決定（但決不能道聽途說以“惡魔基因”定罪）。
如果出生後檢測到，可先觀察孩子日常有無異常表現，如出現上述社交障礙類症狀，通過一定的心理治療、行爲療法、康復訓練等也能改善他們的行爲表現和精神健康狀況。
對大多數網友來說，“超雄”可能就是一句玩笑、一絲恐慌，但落到每個家庭身上都是沉甸甸的現實。
一個人是否成爲罪犯，如果只取決於基因和遺傳，這就太過宿命論了，後天的成長經歷對人性格和認知的塑造比基因更重要。
一個“超雄”的孩子不一定成爲罪犯，而一個在成長過程中持續受到暴力對待和偏見的孩子，反而更易長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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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發現“超雄綜合徵”的胎兒需要打掉，否則長大會變成罪犯？.科學闢謠.2024-07-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