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匯專訪·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李炳淑：舞臺銀幕皆鑄經典

她的《龍江頌》“爲五億中國農民演了一出好戲”；她主演的京劇電影《白蛇傳》風靡大江南北；她繼承梅派表演精髓，又博採衆長加以融合……榮獲第八屆上海文化藝術獎“終身成就獎”的著名京劇表演藝術家李炳淑，以紮實的功底、精湛的技藝和不懈的堅守，在京劇舞臺、電影銀幕上留下了一系列獨特而鮮明的經典形象，更以豐富多樣的演出實踐見證着新中國京劇藝術的發展變遷。

五下農村，演活了《龍江頌》裏的“江水英”

1942年，李炳淑生於安徽宿縣一個酷愛京劇的家庭。1956年，14歲的她考入宿縣京劇團，正式踏入藝術之門；次年進入宿縣戲曲進修班深造，後又加入蚌埠京劇團。憑藉清亮甜潤的嗓音與出衆扮相，她迅速在業內嶄露頭角。1959年，李炳淑以代培插班生的身份進入上海戲校，梅派嫡傳弟子楊畹農聽聞其唱腔後，當即打破學制限制，將她招入已開班三年的“京大班”。此後，她得多位名師親傳，開蒙及主教老師楊畹農傾授《鳳還巢》《霸王別姬》《玉堂春》等梅派經典精髓，言慧珠、魏蓮芳等名家亦悉心栽培。1960年春節期間，在陝西南路的戲校實驗劇場，李炳淑的《女起解》首次和上海觀衆見面。她一出場就令觀衆們眼前一亮，讚歎這位新人不僅嗓音好，扮相也很出色，李炳淑的名字開始在戲迷中流傳開來，她最終留在上海，潛心深耕梅派藝術。

1961年，李炳淑加入上海青年京昆實驗劇團，開啓了藝術實踐與流派傳承相結合的新階段。這一年年末，上海青年京昆實驗劇團赴香港演出，在新中國戲曲演出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劇團攜《楊門女將》《白蛇傳》兩出大戲登臺香港普慶劇院，連演39場，場場座無虛席。彼時，初出茅廬的李炳淑在兩部劇中分別擔綱“穆桂英”與“白素貞”兩大核心角色，她與劇團一衆青年藝術家同臺獻藝，將傳統戲曲的魅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在長期的藝術實踐中，李炳淑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表演風格。她宗法梅派，繼承了梅蘭芳表演藝術的精髓，又兼取張派之長，將兩派藝術融會貫通。她的嗓音清亮甜潤，運腔婉轉流利，表演端莊大方又不失細膩深沉。從現代京劇到傳統經典，李炳淑塑造的角色跨度極大。1972年，她在現代京劇《龍江頌》中飾演龍江大隊黨支部書記“江水英”。她曾回憶最初飾演這一時代印跡鮮明的模範人物經歷，“我一上臺手不知怎麼放，腳不知怎麼邁。”爲貼近角色，她先後五次下農村體驗生活，與生產隊女隊長同喫同住同勞動，在稻田裏學習插秧時琢磨出“挽袖拭汗”“赤腳蹚水”等生活化程式動作，成功塑造了一個英雄形象。

《白蛇傳》風靡全國之後，勇探戲曲發展新路

1980年，李炳淑主演的戲曲電影《白蛇傳》開拍，這部作品成爲她藝術成就的又一高峯。《白蛇傳》在當時最大程度地發揮了電影特有的藝術手法，導演傅超武大量運用了特技手段和外景鏡頭，創新性地將京劇經典唱段、唸白與電影特技、外景拍攝相結合，西湖實景中的“遊湖”，“酒變”時的悲痛特寫，“合鉢”中的真情流露，都讓京劇藝術的魅力通過銀幕傳遞給更多觀衆。

起初，有人跟李炳淑斷言，“這部電影不會有人要看的。”正是這部不被看好的戲曲電影，公映後創下了新中國戲曲片的上座率紀錄，觀影人次高達7億，還斬獲文化部頒發的“優秀獎”和第五屆大衆電影百花獎“最佳故事片獎”。當時，熱情觀衆的來信如雪片般寄到李炳淑手中，有人在信中說，家鄉的影院24小時連映《白蛇傳》，自己看完一場便立刻排隊購票，反覆觀影仍覺意猶未盡；還有觀衆寫道，爲了看上這部戲，特意騎車趕往鎮上影院，途中不慎摔倒，卻顧不上擦拭身上的塵土，爬起來繼續匆匆趕路。《白蛇傳》的成功讓李炳淑對京劇的創新發展充滿信心——“通過《白蛇傳》一片的拍攝，我對京劇藝術的生命力，更充滿信心。今後舞臺上的京劇演出，也要更多考慮觀衆的欣賞習慣、要求，積極採取各種措施，努力推陳出新，做到雅俗共賞，爭取更多的新觀衆。”

1983年，李炳淑響應上海京劇院的體制改革，與童祥苓等藝術家分別組建包乾責任制演出隊。彼時，戲曲行業正面臨觀衆流失、劇目陳舊的危機，不少從業者陷入沒戲可唱、僅靠固定工資度日的困境。這一改革意味着演出隊實行經濟獨立覈算，國家僅負擔70%的工資，其餘開支需自行通過演出創收解決。面對這一挑戰，李炳淑毫無退縮，帶着團隊開啓了全國巡演之路。無論是高溫天、下雨天還是身體感冒，李炳淑都堅持在一線，264場演出中，李炳淑自己上了198場，甚至有時一天演三場，“把五年的戲都唱了”。

除了舞臺與銀幕上的成就，李炳淑在藝術傳承與推廣上同樣不遺餘力。1988年，她受邀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講壇，用講演結合的方式讓京劇藝術爲更多國際友人瞭解。1999年，她在紐約林肯藝術中心獲得亞洲傑出藝人獎第一名，成爲首位獲此殊榮的中國京劇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