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變暖撕開冰幕，“北極工業化”熱度驟升！脆弱的生態能撐起產業繁榮嗎？
2025年7月24日，“雪龍2”號在北冰洋科考。（新華社）
氣候變化正以驚人速度改變冰封的北極景觀。對當地居民和野生動物而言，這可能會帶來災難性後果，但各國政府與企業卻從中嗅到了機遇。
北極地區資源豐富，不僅蘊藏着未開發的化石燃料，還擁有能源轉型所需的關鍵礦產。數十年來，北極周邊國家一直在爭奪這些資源的掌控權，一些資源開發工作已經啓動，比如俄羅斯正在北極地區開採化石燃料。
再過十年，夏季的北冰洋可能出現無冰狀態，屆時船舶或將首次穿越北極點。冰層的快速消融，讓進入北極地區變得前所未有地容易，也催生了人們對北極快速工業化發展的期待。但是，氣候變化真能爲北極帶來工業繁榮嗎？
跨國礦業公司對北極興趣漸濃
美國地質調查局2012年的一份評估顯示，北極地區擁有寶貴資源，其中石油儲量約合900億桶，同時還蘊藏着全球約30%的未探明天然氣儲量。
北極的稀土礦產也十分豐富，僅格陵蘭島一地就擁有充足的釹、鏑等稀土金屬儲量——這些元素是製造風力渦輪機和電動汽車的關鍵材料，其儲量至少能滿足未來全球1/4的需求。此外，格陵蘭島還擁有大量鈷、銅、石墨和鎳資源。
隨着全球能源轉型步伐加快，各國對這些關鍵資源的需求正快速攀升。目前，中國在全球相關供應鏈中佔據主導地位，歐洲等地區則在加緊爭奪替代供應來源。丹麥奧爾堡大學的安妮·梅里爾德表示：“由於歐洲對關鍵原材料的需求迫切，跨國礦業公司對北極礦產資源的勘探與測繪興趣日益濃厚。”
儘管外界炒作不斷，格陵蘭島當前實際擁有的礦業規模仍微不足道。島上目前僅有兩座運營中的礦山，雖已發放了約100份採礦許可證，其中多數用於勘探，要實現商業化開採仍需數年時間。當然這也並非新問題，地質學家在數十年前就已知曉北極的資源潛力，核心難題始終在於如何獲取。
海冰在消退，但生態依然脆弱
北極大部分區域爲海洋，全年多數時間被厚厚的海冰覆蓋。即便如今海冰正在變薄、消退，在無冰海域進行油氣勘探與鑽探依然成本高昂，且風險極高。只有當油價足夠高時，這些活動才具備經濟可行性。
2025年8月20日，氣候變暖，北極海冰加速消融。（新華社）
“一旦發生事故，還將面臨聲譽與財務雙重風險。”梅里爾德指出，北極環境嚴酷，同時又極爲脆弱，這裏的動植物羣落十分嬌弱，一旦遭到破壞，恢復起來需要漫長時間。
西方石油公司對於在這種環境敏感區域開展作業持謹慎態度，因爲任何失誤都可能付出高昂代價。1989年，埃克森公司下屬的“埃克森·瓦爾迪茲”號油輪在阿拉斯加海岸觸礁，短短數小時內就有近2300萬升石油泄漏入海。這場災難導致數千只海鳥、海獺、白頭海雕、虎鯨等野生動物死亡，數百公里範圍內的海洋棲息地遭到破壞，其影響持續了數十年。埃克森公司最終被迫投入約22億美元清理泄漏油污，並額外支付了10億美元賠償金。
即便回到陸地，在北極地區開採化石燃料，成本也相對更高，例如在阿拉斯加開採石油的成本就比得克薩斯高出50%至100%。實際上，在北極陸上進行關鍵礦產的勘探與開採，企業還需應對巨大的冰蓋或永久凍土難題。更何況當地基礎設施如道路、港口，往往十分匱乏，可用勞動力也較爲有限。
英國牛津能源研究所的菲利普·安德魯斯·斯皮德表示：“一些項目或許能推進，但整體不會產生太大影響。真正能帶來顯著改變的是世界其他地區，在那些地方開展大規模業務成本更低、難度更小。”
永久凍土消融帶來更多變數
冰層快速消融雖然緩解了部分問題，卻也帶來了新麻煩。永久凍土融化，讓獲取關鍵礦產變得更容易，但會破壞現有基礎設施的穩定性，加劇環境災難的風險。2020年，俄羅斯礦業冶金巨頭諾里爾斯克鎳業公司旗下公司運營的發電廠發生燃料庫坍塌事故，導致多達2.1萬噸柴油流入當地河流。這場泄漏造成價值15億美元的環境損失，部分原因被歸咎於永久凍土融化導致的儲油罐地基塌陷。
安德魯斯·斯皮德表示：“隨着永久凍土融化，在北極生存將變得更加困難。”建造能夠應對凍土融化的新基礎設施，如房屋、作業建築和道路，所需成本將大幅攀升。
與此同時，在備受美國關注的格陵蘭島，冰川融化已暴露出數千公里的新海岸線。但這些新土地並不穩固，容易發生山體滑坡，進而引發巨大海嘯。英國杜倫大學的菲利普·斯坦伯格認爲，如果要挑一片陸地建設採礦、鑽探或其他設施，相較於有一半時間處於融化狀態的溫暖地表，人們或許更願意選擇永久凍土區——至少那裏土地的穩定性是可預測的。他強調：“氣候變化對北極資源開採而言，至少並非像宣傳所說的那樣總是經濟利好。”
選擇部族傳統，還是經濟獨立？
北極原住民社區對採礦活動的規模擁有一定話語權，而他們對開發北極態度複雜。
傳統上，這些社區往往強烈反對各類開發計劃，擔心新的工業活動會破壞當地環境，進而阻斷他們的傳統遷徙路線。2023年，瑞典礦業公司LKAB在瑞典北極地區發現巨量鐵礦石和磷礦儲量，據稱可滿足歐洲18%的稀土需求，但原住民薩米人堅決反對開發這座礦山。
2023年9月14日，北極地區的土著居民薩米人帶領馴鹿羣遷往冬季棲息地。（新華社）
安德魯斯·斯皮德預測，此類衝突將阻礙北極部分地區的工業發展，限制該地區在保障全球能源轉型所需關鍵礦產供應中的作用。“無論是在加拿大還是北歐，北極原住民至少會延緩這些開發項目的進度。”
儘管如此，北極的民意對於工業化並非完全抗拒。尤其是美國總統特朗普自今年就任以來，多次高調宣稱有意收購丹麥屬地格陵蘭島，並對加拿大領土表現出擴張傾向。
梅里爾德在格陵蘭島度過了童年，如今仍有家人在那裏居住。她表示，美國對格陵蘭島的關注“震驚”了當地居民，也堅定了他們開發島上資源、爲保持獨立增添籌碼的決心。梅里爾德說：“格陵蘭人有着強烈的民族自豪感，開發資源是增強經濟實力、開拓未來發展道路的重要途徑。”
無論如何，在北極地區開展工業活動所面臨的自然、環境與社會風險，可能會勸退許多企業。斯坦伯格說：“對採礦、鑽探乃至航運而言，北極永遠不會是一個容易運營的環境。”
延伸閱讀：北極航運的興起
隨着北極海冰消退，新的航線正在開通，貨物與大宗商品得以進出北極地區，或穿越該區域運輸。
國際北極理事會下屬保護北極海洋環境工作組收集的數據顯示，2013年至2024年間，進入北極地區的船舶數量增長了37%。其中漁船是北極地區最常見的船舶類型，原油運輸船、天然氣運輸船、遊輪和散貨船的數量也出現顯著增長。北極海洋環境保護組織指出，運輸貨物與化石燃料的船舶數量增加，表明北極地區的工業活動正在增多——過去13年間，散貨船在北極的航行里程增長了205%。
梅里爾德指出，氣候變化讓北極地區物資進出更加便捷，但真正讓北極在全球航運版圖中佔據重要地位的，或許是跨北極航線等新的洲際貿易航線的開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