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的“寓意”，未免太多了 | 文匯筆會

夏酣（國畫）韓天衡 第十三屆上海美術大展特邀作品

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幾日寂寥傷酒後，一番蕭瑟禁菸中。

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

北宋大作家晏殊（字同叔，991-1055）這首《寓意》詩的背後大約有一個什麼豔情故事。從“峽雲無跡”等句看去，詩中寫到的對方乃是一位風塵女子，“梨花院落”則是她當時的暫居之處。自從宋玉的《高唐賦》寫巫山神女主動向楚王討好獻身以來，“雲雨”或“峽雲”就有了特殊的意味，而“神女”也就可以用來指代風塵女子。這種人流動性比較強，偶一相逢，往往難得再見，也難以取得聯繫。此詩的抒情主人公雖魂牽夢繞，感傷不已，不知道爭取聯繫的信件該寄往何處。

由這種“失聯”引發的感傷惆悵沒有正大光明的地位，只是一種不登大雅的“私情”，所以此詩只能用“寓意”這等含糊其辭的標題來表達其纏綿悱惻的情愫。此詩另有一個標題作“無題”，則容易令人想起李商隱來，多情種子李商隱一向是晏殊崇拜的前代大詩人。

晏殊另有兩首詞，也寫與《寓意》類似的情愫：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鵲踏枝》

碧海無波，瑤臺有路，思量便合雙飛去。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綺席凝塵，香閨掩霧，紅箋小字憑誰附？高樓目盡欲黃昏，梧桐葉上瀟瀟雨。

——《踏莎行》

其意境同《寓意》詩如出一轍，相視而笑，其中有些詞句同這裏結尾處的兩句“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更是基本雷同的。三篇作品的相關人物未必爲同一“意中人”，而情意則一，抒寫的情調也並無不同。

一位詩人偶得佳句，於有意無意間重複地出現於筆下，這可以理解，但切忌過多。模仿前人之“啃老”固然不宜過分，老是津津有味地來啃自己的尾巴同樣也是很討厭的。

來源丨文匯筆會

作者丨顧農

編輯丨蔣竹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