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做翻譯這一件事!”草嬰譯《安娜·卡列尼娜》在滬首發紀念版
“我爸爸自認爲是小草,其實他是一棵參天大樹。我媽媽是另一棵大樹,她一生都在支持我爸爸的翻譯事業。”《安娜·卡列尼娜》紀念版首發式上,草嬰之女、國際公共藝術家盛姍姍動情地說。
今年是草嬰逝世十週年。作爲中國首位系統翻譯列夫·托爾斯泰全部小說的翻譯家,他畢生致力於俄羅斯文學翻譯,將《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復活》等鉅著轉化爲典雅精準的中譯經典。日前,草嬰的家屬與學者、讀者齊聚上海圖書館東館,共同緬懷這位讓俄語文學瑰寶在華夏大地上生根開花的翻譯家,致敬其純粹、堅韌的譯心與跨越時空的人文精神。
對上海有着深深的眷戀,在病榻上仍記掛要把全集留在這座城市
“他一個人,以一支筆,將俄羅斯文學帶入中文讀者的視野,滋養了幾代人。”上海大學海派文化研究中心主任陳東回憶,她和兩個弟弟曾在山陰路新華書店排隊三天三夜買了40多本文學名著,其中很多都是草嬰翻譯的。“他的書是我們的精神食糧。他不光是一個翻譯家,還是一個再創造的文學家。他的文字優美生動、富有營養,讓我們看到不一樣的風景。”
“草嬰生前有句名言——一生只做翻譯這一件事,這是多麼執着而有意義的專業精神和寶貴的文化遺產!”陳東說,草嬰對上海有着深深的眷戀,把《童年·少年·青年》等翻譯手稿無償捐贈給上海圖書館,病榻上仍心心念念要把全集留在這座城市。2019年7月,《草嬰譯著全集》在上海圖書館首發,草嬰先生的願望實現了。那一年的早春,草嬰書房落成。這是草嬰先生的遺願:“留一塊墓地,不如建一個書房。”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個不同。”草嬰翻譯的《安娜・卡列尼娜》,開篇這句名言早已穿透時空,成爲無數人對生活的共鳴與思考。對於巴金故居常務副館長周立民而言,草嬰的譯著陪伴着他的成長。第一次與《安娜·卡列尼娜》相遇,是在高中寒假,於東北老家的縣城。爲了購買這套書,他曾經歷了一番內心的掙扎。“在縣城裏逛了半天的我,口袋裏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買完書可能沒錢買回家車票。我拿着書假裝在那翻,最後翻到定價,還好剛剛夠剩下一張車票錢。”周立民說,後來考上中文系,一個重要驅動力便是“將課外書變成課內書”。“草嬰和他翻譯的書,在我的人生中起到了驅散霧霾的作用,讓生命和記憶更加豐富多彩。”
翻譯《一個人的遭遇》時,一邊擦眼淚一邊停不下筆來
草嬰以一己之力用20年的時光完成了《托爾斯泰小說全集》的翻譯,這項恢弘而艱鉅的文化工程,不僅是對翻譯家個人意志、學識的極致考驗,更構建起一座溝通中俄文化與心靈的橋樑。
盛姍姍透露,父親生前最遺憾的一件事,是沒有把肖洛霍夫的全集翻譯出來,但是他已經翻譯了不少肖洛霍夫的作品,比如《一個人的遭遇》。該作靈感源自作者1946年偶遇戰後倖存者的經歷,於1955年12月31日和1956年1月1日的《真理報》上分兩期連載。1957年,草嬰首次將其譯爲中文,譯文很快在《世界文學》上發表,引起了很大的轟動。“肖洛霍夫寫完《一個人的遭遇》沒多久,父親便將它翻譯出來,因爲他對二戰深有體會。”據記載,1945年8月8日,蘇聯向日本正式宣戰,次日日本兵就衝進了草嬰所在單位——塔斯社上海分社在淮海公寓的辦公室,他僥倖逃脫。
草嬰原名盛峻峯,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後,隨家人避難到了上海。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激起了少年草嬰朦朧的愛國心,他決心學習俄語,先跟着上海的俄僑學習,後在中共地下黨人姜椿芳的教導下俄語水平突飛猛進。據草嬰生前回憶,“我從1941年蘇德戰爭爆發,到1945年戰爭結束,一直替《時代》週刊和《蘇聯文藝》月刊翻譯有關戰爭的電訊、通訊、特寫和短篇小說,對蘇聯反法西斯戰爭的全過程,印象深刻……”因此,草嬰從《真理報》上讀到這篇小說,當即被它深深感動,翻譯時,一邊擦眼淚,一邊停不下筆來。
盛姍姍說,父親最後的那段歲月及至父親去世後,母親盛天民掛在心頭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建成草嬰書房、出版《草嬰譯著全集》、成立上海外國語大學草嬰文學基金會、創設草嬰文學翻譯大賽……這些目標,如今在上海都已經實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