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關，斯巴達在這裏“重塑”世界史

《浴火溫泉關：重塑世界歷史》,[英] 保羅·卡特里奇 著,王 靜 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25年出版

溫泉關是希臘大陸中北部一個狹窄的隘口。公元前480年夏，正是在這裏，斯巴達國王列奧尼達率領的300勇士，和其他希臘軍隊一起，英勇地抵抗了由波斯國王薛西斯親自率領的30萬人的軍隊。由於兵力太過懸殊，斯巴達300勇士血戰三天，最後幾乎全部陣亡，長眠於溫泉關的土地上。然而，這一場以失敗告終的戰役，在劍橋大學教授保羅·卡特里奇眼中，有不一樣的歷史使命。他在《浴火溫泉關：重塑世界歷史》（下文簡稱爲《浴火溫泉關》）一書中，重新審視了這場戰役，認爲這場戰役不僅捍衛了希臘的自由，而且激勵了後世許多可歌可泣的爭取自由的鬥爭，甚至“重塑”了世界歷史。

作爲卡特里奇的代表作之一，《浴火溫泉關》前半部分重點敘述了溫泉關戰役的背景、過程，後半部分聚焦於不同時期的“溫泉關傳奇”，即從古代到現代的研究者對溫泉關戰役的敘述和研究，以及溫泉關戰役對當時和後世的重要影響。

根據卡特里奇在書中的論述，那些戰死在溫泉關的斯巴達人是爲了希臘和斯巴達的自由而犧牲的。溫泉關戰役中，希臘人尤其是斯巴達人的壯舉在當時極其重要，因爲他們爲少數“忠誠的”希臘人提供了繼續抵抗的榜樣和意志力，使希臘人最終將入侵者波斯趕出希臘和愛琴海諸島。自此以後，溫泉關戰役成爲斯巴達傳奇的重要組成部分。溫泉關戰役的精神之所以一直在西方文化傳統中迴響，因爲它象徵着希臘人和斯巴達人特有的品質——爲了自由而獻身和自我奉獻。整個希波戰爭，既是希臘人與波斯的衝突，也是自由與奴役的衝突。這種思維並不是卡特里奇的獨創，很多知識分子都將其作爲歌頌對象。最典型的要數19世紀希臘獨立戰爭時期，拜倫勳爵的《唐璜》號召人們像溫泉關戰役中的勇士一樣爲希臘的自由而戰：

難道我們只能爲更幸福的日子哭泣嗎？

我們難道只能臉紅嗎？我們的父輩流血了。

大地！將斯巴達人的遺骨從你的懷抱中歸還一些！

三百名戰死的勇士，哪怕只剩三位，也能創造新的溫泉關奇蹟！

其實，溫泉關戰役本質上只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規模戰爭中的一場戰役，不管結果如何，都不會因爲一場戰役而改變世界歷史發展的進程，何談對世界歷史的“重塑”？在卡特里奇看來，“溫泉關傳奇”能在整個世界歷史中迴響，離不開後世對這場戰役的持續解讀與重塑。這場戰役被塑造成自由、犧牲與愛國主義的象徵，也就此在歷史記憶和歷史敘述中贏得了持續的勝利。

早在古希臘時期，詩人西蒙尼德斯留下了紀念溫泉關戰役的著名警句：“過客啊，去告訴斯巴達人，我們長眠於此，遵守了他們的法律。”隨後，在各個時期的政治家和演說家、史家和作家都在不遺餘力讚揚列奧尼達在溫泉關戰役中的勇氣與美德。在文藝復興時期法國作家蒙田的作品中，列奧尼達的戰敗比勝利更輝煌。法國畫家雅克-路易·大衛於19世紀初完成的著名歷史畫作《列奧尼達在溫泉關》展現了列奧尼達的英勇事蹟，歌頌了他爲了城邦自由甘願犧牲的精神。在冷戰時期，以溫泉關戰役爲主題的流行文化也發揮了自己的作用。1962年上映的長篇故事片《斯巴達三百勇士》是好萊塢和其他西方電影公司推出的宣傳電影的典型代表。這部電影甚至在銀幕的突出位置出現了“捍衛自由、反對奴役”的口號。21世紀以來，安東尼·佩登、湯姆·霍蘭德、馬努索斯·卡姆布利斯等西方學者認爲這場戰役塑造了西方的文化認同。正如安東尼·佩登在《戰爭中的世界：東方與西方2500年的爭奪》一書中所強調的，“溫泉關戰役、馬拉松戰役和薩拉米斯戰役，確保了歐洲永久的自由”。

列奧尼達斯巴達國王公元前480年溫泉關戰死（圖源：視覺中國）

總體而言，《浴火溫泉關》一書的重要價值在於它沒有停留在軍事層面，而是將溫泉關戰役置於文化與道德話語的脈絡中來解讀；既詳細解讀了古典文獻，又關注後世如何回憶與敘述溫泉關戰役，提供了一種兼顧史實與歷史記憶的研究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