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咖啡館裏,又開始聊創業了丨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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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走進南山科技園粵海街道上任意一家咖啡館和飯店,都能聽到創業人在聊國內外最前沿的項目。他們不講故事、也不說‘黑話’,只在乎是否有某一款硬件,能改變世界上某一個角落人們的生活。”

文 / 巴九靈


“現在機器人賽道只有創業者不想要的錢,沒有融不到的錢。”一位深圳的機器人創業者告訴小巴。


雖然很多人還對新一代爆款智能硬件沒有概念,但硬件創業已經悄然進入了黃金時代。深圳南山科技園,已經聚集了上萬個創業團隊。


在這個硬件的“宇宙中心”,我們見到了三類創業者:


◎ 第一種,是硬件領域最頂尖的技術人才;


◎ 第二種,是從其他行業轉型而來,懂產品、懂商業的年輕人;


◎ 第三種,是從深圳傳統電子業走出來的代工廠老闆。


最令我們意外的是,這些創業團隊中,有不少成員僅1—2人,而這羣“超級硬件創客”已經能完成可落地的成熟硬件。


深圳南山科技園


改革開放之初,是深圳創業的上一個黃金時代:不問出處、不問身份,只要有勇氣和膽識,都能在這片熱土上闖出一片天。


40多年後,深圳依然是全國創業密度最高的城市。按2024年底深圳常住人口1799萬人計算,這裏每4個人裏就有一個在創業。


這些密密麻麻的、身段靈活的硬件創業者,正在和深圳一起,進入下一個黃金時代。


形形色色的創業者


侯寧喆在中學時代就是個深度技術愛好者,在機器人競賽中獲獎無數。他有着閃亮的光環:從北大到帝國理工、再到牛津大學,一路深耕機器人領域,不少成果在頂級期刊、會議上發表。


去年,他回國創業,選擇了機器人領域最核心、最難以突破的技術方向之一——機器人觸覺感知。


目前,機器人觸覺傳感器硬件最大的痛點是感知維度、密度和反應靈敏度有限。侯寧喆和團隊從半導體工藝中獲取靈感,將一條從未成功商業化的技術落地,並實現量產。


“從國內到國外都沒有人把這個技術方案量產過。”侯寧喆說。


今年年初,他在深圳正式成立了公司猿聲先達,不到半年時間拿下來自知名機構的三輪融資。


2024年,和侯寧喆年齡相仿的李怡璐也在深圳成立了一家硬件創業公司,做面向戶外場景的便攜淨水器。這款產品剛剛在海外籌得超百萬人民幣,拿下了中國臺灣地區金點設計獎,即將啓動量產。


在此之前,李怡璐在北京的互聯網大廠做了近十年產品經理。這兩年,她的日常從拉會議、寫週報、盤數據,逐漸變成在實驗室裏研究材料、找設計師打磨方案、跑工廠打樣。


軟件和硬件完全是兩個領域,但李怡璐說,轉型難度並沒有我們想象中那麼大。做產品的邏輯是相通的,最重要的能力是挖掘需求、洞察數據和協調資源。


她所在的硬件創業圈子裏,從互聯網行業轉型而來的人不在少數。他們或許沒那麼懂硬件,但都揣着好點子。而產品能力和用戶思維的遷移,讓他們非常清楚如何做出可商業化的產品。


與此同時,隨着這塊土地上新生長起來的年輕創企像鮎魚般湧入,越來越多曾依靠“華強北模式”立足的傳統代工廠也不滿足於賺這份既缺乏壁壘、也不被尊重的辛苦錢,開始轉向打造自主高端品牌。


張海龍就是其中一位。做智能戒指之前,他和朋友一起管理着一家電子廠,生產的貼牌手機、手錶、平板電腦、翻譯筆等暢銷海外。


從2021年起,張海龍開始瞄準智能戒指賽道研發自有品牌Lonstech。但相較於簡單代工,做自有品牌在研發、軟硬件、資質認證、質檢、渠道等環節都需要投入大量前期成本。過去5年,張海龍爲此投入上千萬,資金全靠做代工廠的利潤輸血。


而他的優勢在於自有工廠的靈活性,以及對本地硬件供應鏈的高度熟悉。像他這樣不安於現狀的人,帶領着大批傳統代工廠走上創新轉型的道路。


這些硬件創業者雖然路徑各異,卻都延續着深圳一脈相承的創業基因——不安於現狀的勇氣、敢爲人先的膽識,以及對市場機遇的敏銳嗅覺。


2025機器人全產業鏈接會上的工業機器手臂


撐起一家公司需要幾個人?


雖然背景大相徑庭,但這些創業團隊也有共同點:規模小、身段靈活,擅長在細分領域鑽井深挖。


他們是一個個由“超級個體”延伸而出的“超級硬件創客”,儘管規模極小,但也因此幾乎沒有人力成本和管理難題,能高效地跑通整個生態。


如今,這樣的模式在深圳漸成趨勢:這裏有大量的迷你創業公司,靠不到5人的團隊就能做出成熟硬件,拿下千萬乃至上億級別融資。它們中的少數,將發展成像影石、大疆、拓竹這樣的硬科技“超級節點”。


比如,李怡璐的團隊至今只有3個人,從立項到上線衆籌,他們只花了15萬元左右。


猿聲先達如今團隊已發展到20個人,但最早期也只是由侯寧喆和同學程逸鈞兩個人開始摸索。


在深圳科創學院的展臺上,我們看到了由00後創始人孫英東研發的雲望創新AI按摩儀的原型:一根泡沫軸裏塞着塑料質感的電機。如今這家公司有10個人,已經完成第三輪融資,由小紅書與真格基金聯手注資。


圖源:小巴拍攝


雲望創新、猿聲先達所在的這棟位於南山科技園的大樓裏,有超過800名創業者,他們創業的第一步,大多是從華強北買來零部件手搓出產品原型,再一步步打磨成走向世界的產品。


李怡璐告訴我們,在深圳,很多硬件創業團隊都是從一兩個人、兩三個人開始做。他們的邏輯是:先找到需求,然後找外部團隊完成工業設計、打樣生產、測試、海外營銷等一系列環節,最後把產品原型上線衆籌平臺完成市場驗證,再用籌得的資金開模量產。


大部分公司都是到了量產這一步,纔開始有擴大規模的需求。


不過,這些“超級硬件創客”的順利運轉,除了個人能力,更加依賴的是社會化協作。而這種模式之所以可行,在於深圳本地豐富的創業資源網絡。


最首要的,是極度高效的硬件供應鏈。


華強北上萬個一米櫃檯裏,不僅能找到最前沿硬件所需的全部材料,還能鏈接全中國經驗最豐富的方案商、代工廠和電子行業勞動力。


侯寧喆對這裏的送貨效率感到驚訝。“上午提的零件需求,下午供應商就可以加工好送過來,這在國外乃至珠三角以外的地區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創業早期,侯寧喆團隊人力有限,工藝複雜的零部件要小批量生產,他們把樣品電路板發給華強北經驗豐富的“老師傅”,甚至不用告訴對方需要哪些零件,對方看一眼,樓上樓下跑一圈,半天就做好。


華強北內的衆多櫃檯


這樣的“老師傅”,在其他地方很難找到,在華強北卻形成了一個以人爲中心、高效透明的信息圈,大幅降低了工藝成本。


侯寧喆還發現,這些代工廠具備極強的落地能力。


因爲沒有經驗可借鑑,他們一度找不到可量產的工廠,最後是在和一家半導體廠商偶然聊起時,對方提出了借鑑半導體工藝的思路,並協助撮合,很快實現了落地。


這讓他很感慨。“過去我們把深圳看作一個世界工廠,可以在這裏獲得更廉價的供應鏈和人工成本。但現在我們發現在深圳,通過上下游的互相交流、配合,能夠迅速實現一個從0到1的東西,這個速度我們自己回頭看,都覺得特別驚人。”


對李怡璐而言,深圳最重要的資源是高度發達的供應商網絡。


從工業設計到打樣測試,都能在深圳輕易找到外部團隊合作,成本低且市場透明,大大降低了試錯成本。


所以即使是不那麼懂硬件的產品經理,也能在這裏活下來:只要有好點子,就能找到幫你實現的人。


會結出怎樣的果實?


近年來,深圳湧現出一批創客空間類孵化機構,能爲“超級硬件創客”和創企提供技術、市場、供應鏈、融資等全流程支持。


2021年,“大疆教父”、香港科技大學教授李澤湘發起成立深圳科創學院,坐落於南山科技園。除了雲鯨,這裏還孵化出了智能吉他LiberLive、智能倉儲龍頭海柔創新等多家硬科技企業。


無人機飛過南山科技園南區


年輕創業者往往懷揣技術和熱情但缺乏經驗,搭建供應鏈、商業化落地困難重重。對此,像深圳科創學院這樣的第三方孵化機構牽線搭橋,搭建了囊括上千家供應商的資源庫,爲創企提供信用背書。


官方數據顯示,截至今年2月,南山區共有243家孵化載體,包括58家孵化器、185家衆創空間,在孵企業與團隊超8600個。


這種機構化、市場化託舉個人創業者的模式,在深圳已經極爲普遍,爲缺乏資源與整合能力的早期創客提供支撐。


而這種創業生態,還有更深遠的意義。


首先,爲“超級節點”的誕生埋下了種子。


2012年,剛本科畢業的雲鯨智能創始人張峻彬揣着創業的願景,一個人揹着包找到了李澤湘。李澤湘帶着既沒有項目、也沒有資金的張峻彬滿世界調研考察找靈感,最後針對國內先掃後拖的獨特習慣,做出了國內第一臺“掃拖一體”掃地機器人。


深圳的雲鯨總部,張峻彬

圖源:新華社


這種從“小團隊做小衆產品”成長爲硬科技“超級節點”的公司,在深圳還有很多。比如,從0定義了全景運動相機的影石創新,全球市佔率已達到67%,今年6月登陸科創板;Plaud Note全球銷量突破100萬臺,是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世界級國產AI硬件;新晉3D打印頂流拓竹科技,2024年營收近60億,在同類品牌中跨境品牌影響力全球居首;做戶外充電的正浩創新,在全球便攜儲能市場已經達到35%市佔率,斷崖式領先。


其次,爲更大的“爆款”培育了土壤。


影目科技資本聯創袁載沛告訴我們:“大廠往往會在行業初步成熟後再入場,部分原因是包袱更重,如果大張旗鼓進軍新賽道又折戟,對品牌力是種透支。但與此同時,小型創業公司可能已經在垂直賽道上積累了數十年的技術和經驗。這也意味着,新賽道從0到1的必要條件,必然是百花齊放的創業生態。


這家公司從深圳柴火創客空間走出來,如今已是“國產智能眼鏡四小龍”之一。


結語


這兩年,深圳遭遇了不少誤解和質疑。


最火的科技賽道大模型和機器人,以“敢喫螃蟹”聞名的深圳卻沒有得到太多媒體的鎂光燈。新一線城市杭州憑“杭州六小龍”迅速出圈,更讓輿論場上“大疆之後深圳再無創新”的聲音甚囂塵上。


但深圳,或許沒那麼在意頭頂上的聚光燈。


“中央沒有錢,你們自己去搞,殺出一條血路來。”鄧公1979年說的這句話,今天仍被置於深圳博物館改革開放報告廳最醒目的位置。


四十年多後,深圳市委金融辦於2024年底首次在全國範圍內提出發展“大膽資本”,引領創投機構投早、投小、投科技。今年3月,南山區提出設立總規模爲5億元的戰略直投專項種子基金和天使基金,基金內單個項目最高允許100%虧損。


圖源:深圳市市委金融辦


從低端複製走向前沿創新,深圳仍保留着與生俱來的氣質:這是一座永遠包容草根創業的城市。


據深圳市科技創新局數據,目前,深圳擁有2.5萬家國家高新技術企業,平均每平方公里12家,密度居全國第一。


截至2024年底,深圳有人工智能企業超過2600家、機器人相關企業數量超7.4萬家,在南山區形成了一條長達10公里的“機器人谷”。


2024年,深圳產出了20個IPO,超越了北京,居全國第二位;新增了296家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居全國城市首位;PCT國際專利申請量達1.63萬件,連續21年居全國城市首位。可以說,深圳用“過硬”的成績單,將創新之城的聲譽追了回來。


今天走進南山科技園粵海街道上任意一家咖啡館和飯店,都能聽到創業人在聊國內外最前沿的項目。他們不講故事,也不說“黑話”,只在乎是否有某一款硬件,能改變世界上某一個角落人們的生活。



本篇作者 | 溫若梅 |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主編 | 何夢飛 | 圖源 | 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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