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因素促成庫爾德武裝撤離土耳其

10月26日，庫爾德工人黨（以下簡稱庫工黨）發表聲明宣佈將撤出其在土耳其境內的全部武裝力量。庫工黨此次宣佈從土耳其撤軍以及其近來與土耳其政府推動和平進程的系列舉動，主要受到庫工黨內部的戰略調整、土耳其國內政治動態以及地區地緣政治變化的綜合影響。

首先，庫工黨的撤出源自其組織內部領導層的戰略轉變。隨着近年庫工黨勢力被削弱，其高層認爲，繼續武裝鬥爭已無戰略價值，通過政治途徑解決庫爾德人問題更符合長遠利益。庫工黨成立初期的目的是在庫爾德人聚居區建立獨立國家，隨後逐漸演變爲爭取土耳其境內庫爾德人的自治和權利。庫工黨領導人阿卜杜拉·厄賈蘭曾明確表示，庫工黨成立時所依據的思想基礎已不復存在，該組織實際上已過時，是時候翻開新的一頁。他提到土耳其和整個世界與庫工黨成立時相比已發生變化，並指出土耳其人和庫爾德人應團結一致對抗外部“霸權勢力”。今年7月，厄賈蘭公開表示現在必須以政治參與取代武裝抵抗。

其次，土耳其國內政治因素是庫工黨撤出的關鍵外部因素。一方面，除非土耳其議會提前舉行選舉或修改憲法，否則土耳其總統最多可連任兩屆的任期限制將成爲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參加2028年總統選舉的阻礙。人民平等與民主黨目前是土耳其議會第三大黨，以支持庫爾德人的權益爲核心訴求。爲了爭取人民平等與民主黨在議會中的支持以推動埃爾多安有機會再次參選，土耳其政府推動了與庫工黨的和解。另一方面，與庫工黨的長期衝突已成爲土耳其政府的沉重負擔，不僅消耗鉅額軍費且加劇社會分裂。在土耳其，各政治派別和民衆都廣泛支持推動與庫工黨的和平進程。其中，屬於土耳其執政聯盟的民族主義者行動黨領導人德夫萊特·巴赫切利的態度轉變推動了和解進程。巴赫切利過去曾多次呼籲處決厄賈蘭，但在去年10月，巴赫切利表示，如果被判終身監禁的厄賈蘭能宣佈解散庫工黨，應給予他獲釋的“希望”。在埃爾多安表示支持巴赫切利後，親庫爾德人的人民平等與民主黨代表十多年來首次獲准拜訪厄賈蘭，並在推動庫工黨解除武裝、推動和平進程的對話和協調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今年2月，厄賈蘭發表聲明說，所有庫爾德工人黨武裝人員必須放下武器，庫爾德工人黨必須解散。庫工黨領導層隨後響應厄賈蘭呼籲並宣佈停火。

再次，中東地緣政治格局的轉變爲庫工黨的撤出提供了外部推動力。去年年底，敘利亞阿薩德政權終結後，土耳其在敘利亞的影響力得到增強。爲應對壓力，敘利亞境內的庫爾德武裝尋求新的地區聯盟，其中包括與以色列加強聯繫。同時，以色列也希望加強與敘利亞庫爾德武裝的聯繫以削弱土耳其在地區的影響力。土耳其擔心敘利亞庫爾德武裝與以色列可能的合作，因此加強了與庫工黨在“內部戰線”的和解與關係鞏固。今年，土耳其政府推動“無恐怖主義的土耳其”進程，旨在通過和平進程穩定東南部地區，提升該地區的基礎設施並推動經濟復甦。

庫工黨宣佈從土耳其境內撤出武裝力量，標誌着土耳其政府與庫工黨之間和平進程進入了新的階段。未來，有關解決庫爾德問題的和平進程仍可能面臨諸多障礙。一方面，土耳其國內的民族主義者和意識形態強硬派可能會反對政府與庫爾德人和解，阻礙庫爾德人進一步參與政治。另一方面，和平進程的延續性，取決於土耳其政府能否爲庫爾德人重新參與政治進程提供有效的法律改革和可靠保障。目前庫工黨已敦促土耳其政府儘快採取法律措施，制定專門針對庫工黨的過渡法，並頒佈保障其民主參與和自由的立法。26日，庫工黨發佈撤出聲明後，其發言人扎格羅斯·希瓦也對土耳其政府表示失望，指責其沒有采取措施推進和平進程，包括允許在議會中使用庫爾德語以及改善厄賈蘭的拘留條件。未來，人民平等與民主黨和庫工黨希望土耳其政府能採取具體措施推動政治開放，包括制定讓前武裝分子重返政治和平民生活的機制細節，終止長期存在的免職民選人民平等與民主黨市長的做法，釋放政治犯，以及實施支持有序解除武裝和解散進程的法律措施。

（作者繫上海國際問題研究院全球治理研究所助理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