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王炳華先生的足跡：新疆考古七十年

王炳華先生是新中國第一代新疆考古人，1960年從北京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畢業，即投身新疆考古事業，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了這片廣袤而神祕的土地。2025年2月6日，王炳華先生在烏魯木齊逝世。7月19日，“新疆考古七十年——紀念王炳華先生學術研討會”在新疆師範大學舉行，王炳華最後一本著作《西域鴻爪錄》也在此發佈。

北京大學榮新江教授作題爲《王炳華先生與吐魯番研究》的主題發言，梳理總結王先生在吐魯番學方面的豐碩學術成果；中國人民大學孫家洲教授發表《學術轉軌與獨特貢獻：王炳華先生在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掠影》，從教書育人的角度講述王先生晚年的行跡。王先生的故交、同道、學生彙報了各自在新疆考古領域的最新成果。這些成果展現了西域考古事業的蓬勃發展，也是後繼者們對王先生最好的紀念。

王炳華長年奔走在西域大地，他的足跡遍及塔里木盆地周緣各綠洲、羅布淖爾荒原、吐魯番盆地、天山北麓各綠洲、伊犁河流域、阿勒泰山等地，主持並參與了樓蘭、尼雅、克里雅、丹丹烏列克、小河等一系列重大考古遺址的發掘，取得了大量開創性成果，是新中國新疆考古事業的拓荒者。會後的考察行程也嘗試沿着王先生的足跡行走一二，作爲對他紮根大漠荒野不斷求索的精神的踐行。

由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新疆師範大學等高校師生組成的考察團隊首先來到昌吉博物館，參觀袁復禮西北科學考察特展。昌吉是新疆重要的經濟、文化和交通中心，唐代北庭都護府曾在此設立，車師古道也從這裏經過。北庭都護府統轄天山以北，負責抵禦外敵，保障絲路暢通，在中國統一多民族國家的歷史形成上起到重大作用。

王炳華先生在追尋先民足跡、探察“天山峽谷古道”之外，同樣重視出土文獻，揭示古代新疆的漢文化因素。他曾考證唐安西柘厥關、唐西州白水鎮的所在，發現阿拉溝文書，確定了唐代鸜鵒鎮的所在。

考察團圍繞唐代北庭都護府的建制，繼續前行。昌吉縣西北方向的瑪納斯古城也是唐代設立的古城，破敗的城垣佇立在荒野之上，四面牆體殘存有馬面。城外有護城河圍繞，但現在已只有河牀可見。城的東南、東北角都有烽燧的遺蹟，可見這座古城在軍事方面的重要性。

與瑪納斯古城百里之遙的烏拉泊古城更是北庭都護府建制的代表，學界普遍認爲這座古城是唐代北庭大都護府轄下的輪臺城。這座城池扼守在絲綢之路白水澗道的咽喉，與周邊諸多烽燧一起，共同構建了北疆重要的駐防體系，有力保障了絲綢之路的昌盛繁榮。烏拉泊古城已經進行了一定程度的考古發掘，對於城牆、部分城門和城市內部分佈情況有了大概掌握。中國社科院考古所郭物研究員在城北的子城中向考察同行介紹烏拉泊地理位置的重要性，預測這座子城就是當時輪臺縣的辦公地點，歷史上的名將封常清等可能在此辦公。今日的烏拉泊古城北靠烏拉泊水庫，抬頭可見蜿蜒的天山，讓人聯想起唐代詩人岑參的詩句：“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但北京大學朱玉麒教授講解道，唐人作詩喜用漢典，岑參說的輪臺不一定是唐代的輪臺縣，對應的當是漢代的輪臺即庭州所在地，武判官的辦公場所應該是在北庭都護府裏。

大漠除了滄桑的古城之外，還有神祕的巖畫。考察團隊從呼圖壁縣穿過紅蓮山，經過蜿蜒的盤山公路，抵達康家石門子巖畫。這裏的巖畫是王炳華先生生前重要的考察研究成果之一，王先生認爲此係距今三千年的塞人遺存，表現了生殖崇拜。新疆師範大學劉學堂教授作爲王炳華多次考察的同行人，向考察團隊細緻介紹了巖畫的細節，更將這些巖畫內容和小河墓地的墓葬羣相聯繫，勾勒出廣袤西域文明遷徙的漫長路線。

在新疆各地奔馳，抬頭都可以看到天山的雪峯，雪峯好像有魔力一般，吸引着趕路人抬頭向它望去並一步步靠近——有如西域的魅力，可以超越民族、宗教與文化，吸引有志之士紛紛而至。在新疆這片土地上的考古發掘研究，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一個重要角度，也是中華文化包容性、多樣性的立體呈現。

王炳華先生在日記裏記道：“二〇二四年七月三日，返烏魯木齊。當爲最後一次與博格達相處相見了。雜記。”見證了西域的壯麗河山，才理解王先生對這片土地的熱愛。故人往矣，王炳華先生的成就和他的熱忱與大疆山河同在；同時也希望各界能夠更多地關注這片美好的土地，讓西域文明的星空永遠璀璨，讓絲路精神的時代迴響愈發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