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應中國自身需求，呼應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合理訴求

堅定不移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

編者按人類是相互依存的命運共同體。世界好，中國纔會好；中國好，世界會更好。對外開放是中國的基本國策，以開放促改革、促發展，是我國現代化建設不斷取得新成就的重要法寶，也是我國應對外部形勢變化的主動作爲。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就完善高水平對外開放體制機制作出系統部署。新的歷史起點上，高水平對外開放有哪些新的內涵？上海如何進一步深化體制機制改革，營造具有全球競爭力的開放創新生態？本報約請三位專家研討交流。

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的國際影響力日益凸顯。視覺中國

■主持人：劉迪 本報記者

■嘉 賓：殷德生 華東師範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院長、教授

陳強 同濟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長聘特聘教授

羅長遠 復旦大學世界經濟研究所所長、教授

主持人：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推進高水平對外開放”。新形勢下，如何科學把握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新內涵、新要求？

陳強：改革開放後，中國主動打開國門，努力跟上世界經濟發展的節拍。通過不懈努力，中國與許多國家都結成了互惠互利的貿易和投資關係，深度嵌入全球生產網絡，並與國際科學界開展全方位的科技交流與合作，爲世界經濟增長、民生改善、科技發展貢獻“中國力量”。顯然，開放已成爲中國式現代化的鮮明標識。

近年來，科學研究範式和技術突破模式加速迭代升級，重塑全球生產、貿易和研發格局。科學把握高水平對外開放的新內涵和新要求，必須準確研判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以及世界格局變化發展的新趨勢，深刻認識科學發現、技術發明、產業創新耦合演進的新規律，理解好提升國家創新體系整體效能的戰略需求，既要主動適應並融入國際高標準規則體系，也要積極參與科技新領域和產業新賽道的規則制訂，爭取戰略主動。

殷德生：新形勢下，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是完善高水平對外開放體制機制的重要舉措。相對於市場型開放，制度型開放側重於主動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實現國際經貿領域的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相通相容，形成面向全球的貿易、投融資、生產、服務和創新網絡，打造透明穩定可預期的制度環境。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要與擴大內需戰略有機結合。國內循環越順暢，越能形成對全球資源要素的引力場，越有利於重塑我國國際合作和競爭新優勢。

新時代的高水平對外開放既要依託我國超大規模市場優勢，在擴大國際合作中提升開放能力，又要建設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爲此擘畫了“施工圖”，從深化外貿體制改革到外商投資和對外投資體制改革，從優化區域開放佈局到完善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機制，制度型開放的邏輯主線逐步展開。在外貿體制上，打造貿易強國制度支撐和政策支持體系，應對貿易數字化、綠色化趨勢，創新發展服務貿易、數字貿易和綠色貿易，全面實施跨境服務貿易負面清單。在外商投資體制上，落實全面取消製造業領域外資准入限制措施，擴大鼓勵外商投資產業目錄，推動電信、互聯網、教育、文化、醫療等領域有序擴大開放。在區域開放體制上，既要求面上的陸海內外聯動、東西雙向互濟的全面開放格局，又要求點上的實施自由貿易試驗區提升戰略以及加快建設海南自由貿易港。

羅長遠：在新形勢下，要從三個層面把握高水平對外開放的內涵和要求。

其一，要呼應中國的自身需求。早先的開放，在一定程度上有被“拉着走”和“推着走”的特徵。現在，中國已經是一個經濟總量位居世界第二的大國，也是人均GDP達1.3萬美元的中等收入水平國家，中國的對外開放越來越帶有自主的性質，是內在驅動的對外開放，要及時呼應這自身需求。

其二，要呼應發達國家的合理訴求。中國處在從中等收入邁向高收入的關鍵歷史時期，發達國家既是學習對象，也可能是攔路虎。要穩步擴大制度型開放，呼應發達國家的合理訴求，維護正常經貿往來，努力結交新朋友。

其三，要呼應發展中國家的合理訴求。發展中國家普遍關注中國的發展，同時對中國有很多期待，中國要通過單邊開放積極穩定與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最不發達國家的經貿關係，做到不忘老朋友。

高水平對外開放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要求是一致的，要通過高水平對外開放達到三個目的：在國內，調和生產關係和生產力的矛盾；在國際上，調和中國與他國的經貿關係，因爲跨國經貿關係是生產關係的一個方面；同時，要促進中國生產力的發展，這是高水平對外開放的落腳點和最本質的要求。

主持人：當下的世界，紛至沓來的不確定性、不穩定性衝擊着國際秩序。我國如何以高質量發展的確定性應對各種不確定性，通過高水平對外開放促進全球開放合作？

殷德生：我國一直把構建更高水平開放型經濟新體制同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等國家開放戰略有機結合起來。圍繞構建面向全球的高標準自由貿易區網絡，將加快推進自由貿易試驗區提升戰略、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和共建“一帶一路”有機銜接，打造高水平國際經貿合作平臺，推動完善更加公正合理的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功能是超越數量和規模、甚至高於質量和效益的特質，能級的表現形式就是功能。這三大全球開放合作平臺的建設旨在提升高水平對外開放的功能。

羅長遠：在美國對等關稅政策背景下，中國積極促進全球合作，降低國際貿易環境不確定性，體現了大國擔當。

一是與美國舉行多輪談判，避免關稅戰進一步升級。今年5月和6月，雙方在日內瓦和倫敦舉行談判，達成了一定共識，馬上將在瑞典舉行第三輪談判。

二是與歐盟舉行談判，穩定中歐經貿關係，在電動汽車、稀土、地緣政治等議題上加強溝通。7月，歐洲理事會主席科斯塔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訪華，出席第二十五次中歐領導人會晤。

三是做好周邊工作，強化與近鄰的經貿關係。今年4月，中央召開周邊工作會議。隨後，總書記對越南、馬來西亞、柬埔寨、俄羅斯、哈薩克斯坦進行了訪問。穩定和深化與周邊國家的關係，既是中國自身發展的需要，也是中國爲促進國際政治和貿易環境回穩向好做出的努力。

四是升級自由貿易協定，讓雙邊貿易向更大範圍、更深層次和更高水平發展。去年10月，中國和東盟十國完成了中國-東盟自貿區3.0版談判。去年12月，中國和新加坡進一步升級自由貿易協定的議定書生效。中國也正與韓國、瑞士和祕魯進行自貿協定升級的談判。今年3月，第13次中日韓經貿部長會議在韓國舉行，就加快中日韓自由貿易協定談判保持討論。

五是單邊開放提速，爲最不發達國家創造更爲友好的貿易環境。去年12月，我國宣佈對‌43個建交的最不發達國家‌（含33個非洲國家）實施100%稅目產品零關稅。今年7月，又將100%稅目產品零關稅待遇擴展至‌非洲53個建交國。

陳強：當前，全球經濟社會發展中的不確定性和不穩定性持續累積：一是地緣衝突不斷升級，世界和平面臨巨大挑戰；二是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美國發起的關稅戰愈演愈烈，全球產業鏈和供應鏈面臨“脫鉤斷鏈”的嚴重威脅；三是國際科技和產業合作形勢嚴峻，單邊主義、孤立主義、技術民族主義盛行，正常的人員往來、要素流動、平臺共享、成果共用受到人爲干擾；四是生成式人工智能、高性能機器人等基礎性技術快速突破，大規模應用後，可能導致部分產業根基失穩，進而引發就業結構失衡和社會失序。

中國式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在國際形勢“亂雲飛渡”的非常時刻，中國應攜手世界各國，共創美好未來。一要進一步強化共建“一帶一路”機制，與相關國家共同推進面向特定領域的技術交流和市場合作，增強區域產業鏈和供應鏈韌性；二要充分利用大科學設施集聚的優勢，增強議題設置能力，策劃和組織國際大科學計劃，面向重大氣候變化、重大疾病防治、重大災害治理等全球性議題，動員和組織國內外優秀科技力量，爲世界和平和繁榮發展提供更多選項；三要密切跟蹤和分析可能引致重大產業創新的前沿技術研發動態，進行更加聚焦、更具深度的前瞻性佈局，並與國際科技和產業界開展深入合作，開拓能夠增進人類共同福祉的增量市場。

主持人：作爲中國改革開放的前沿陣地和深度鏈接全球的國際大都市，上海以系統性思維推進“五個中心”建設新佈局。在全方位大力度推進首創性改革、引領性開放，更好地爲國家試製度、測壓力、探新路方面，上海積累了哪些經驗？

殷德生：首先，加快建設具有世界影響力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際大都市，這是習近平總書記對上海的明確定位。打造經濟增長極，提升世界影響力能級，要求經濟總量在全球城市中持續進位，世界級產業集羣加快形成，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取得重大突破，產業基礎高級化和產業鏈現代化水平明顯提高。近年來，上海城市核心競爭力全面增強，“五個中心”核心功能大幅躍升，原創性、引領性、戰略性重大科技成果持續湧現，全球要素資源高效流動、高效配置、高效增值，國內大循環中心節點和國內國際雙循環戰略鏈接的地位更加凸顯。

其次，以實施國家戰略任務爲牽引，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和高水平開放相互促進的機制不斷深化和完善。浦東打造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引領區高起點推進，臨港新片區特殊經濟功能加速孕育，上交所科創板和註冊制效應不斷放大，長三角一體化發展上升爲國家戰略並不斷走深走實。中國國際進口博覽會的國際影響力日益凸顯。上海在服務新發展格局中實現了自身能級的提升，上海自身能級的提升又進一步開闢了服務國內國際雙循環的新境界。以結構性和系統集成性改革，破解深層次矛盾和關鍵瓶頸，尤其是科技體制機制改革、要素市場化配置改革、營造國際一流的營商環境以及建立統一大市場。在建設能級更高的國際經濟、金融、貿易、航運中心過程中，不斷提高對資金、技術、人才、數據等創新要素的配置效率和吸引力。與此同時，上海不斷優化城市空間佈局，從中心城區到“五大新城”，再到長三角一體化、長江經濟帶龍頭、“一帶一路”橋頭堡，構建高質量發展的空間協同支撐體系。同時發揮自貿試驗區臨港新片區、長三角生態綠色一體化發展示範區、虹橋國際開放樞紐、長江經濟帶等一系列對內對外開放樞紐作用。

羅長遠：在投資開放方面，上海自貿區的“負面清單”開啓了“法無禁止即可爲”的改革進程。在貿易開放方面，上海的通關便利化一直走在全國前列。在外籍人士入境方面，中國針對特定國家的限時免籤政策推出後，上海成爲很多旅客的首選入境城市，浦東機場作爲全國最大空港口岸實施“聯動過境免籤”，支持外籍旅客跨區域流動。在服務業開放方面，今年2月，西門子數字醫療科技有限公司等四家在滬國際企業獲得增值電信業務資格，上海在國家增值電信業務對外開放方面邁出關鍵的一步；今年3月，上海德達心血管專科醫院獲批全國首家外商獨資心血管專科醫院。在單邊開放方面，第七屆進博會爲37個最不發達國家企業提供120餘個免費展位。在制度型開放方面，今年7月，上海自貿區77條試點措施在全國推廣，其中涉及政府採購的15條、涉及數字貿易規則的15條等都具有首創性和引領性。

陳強：在中國改革開放的實踐中，上海一直扮演着“服務全國，鏈接世界”的角色。新發展背景下，上海的“五個中心”建設，就是要以經濟、金融、貿易、航運和科創功能互補、協同並進的體系化佈局，深度嵌入全球經濟體系和創新網絡。另外，上海着力強化的“四大功能”中，全球資源配置和開放門戶樞紐兩項功能都強調了對上海推進更高水平開放的要求。爲此，上海努力推進首創性改革、引領性開放。一方面，推進長三角科技創新共同體建設。通過破解區域創新協同中的裉節問題，形成面向特定產業的科技創新體系化能力，爲打造世界級科技產業集羣，代表國家參與未來的科技和產業競爭奠定能力基礎。另一方面，着力改善創新生態和產業生態。一手抓條件和能力建設，提升創新要素的濃度。不斷夯實建制性科技力量攻堅克難和社會創新力量能量釋放的物質技術基礎；一手抓體制機制改革，持續優化營商環境。在基礎研究環境建設、科技成果轉化、科技評價和科技項目管理、科技服務業等領域實施改革試驗，爲國內其他地方積累更多可複製、可推廣的經驗。

主持人：上海是科技創新的“國家隊”。聚焦加快建設國際科創中心的重要背景，上海如何進一步深化體制機制改革，釋放創新活力，營造具有全球競爭力的開放創新生態？

陳強：中國共產黨上海市第十二屆委員會第七次全體會議指出，要構建一流創新生態和產業生態，培育創新創業文化，健全科技金融支撐體系，完善創新型企業培育體系，打造全球領先的科創園區，深化國際科技開放合作。近年來，上海在全球科技版圖中的座標不斷前移，清華大學和Nature聯合編制的國際科創中心指數GIHI顯示，上海的綜合排名從2023年的第10位上升至2024年的第7位。其中，創新生態指數排名從2023年的全球第13位上升到2024年的第4位，進步顯著。從分項指標看，上海在“開放與合作”和“創業支持”兩個方面表現不錯，分別居全球第4位和第3位；“公共服務”雖有明顯提升，但仍未進入排名前十。“創新文化”指標則嚴重拖了後腿，排在榜單靠後位置。經過近十年的全力建設，上海科技創新的“硬條件”有了進一步的改善，應依託這一來之不易的條件基礎，在主體協同、要素聚合、能力集成、機制聯動上多做文章，探索體制機制改革的突破口。同時，着力改善上海科技創新的“軟環境”。一方面，要弘揚“店小二”精神，彌補公共服務的短板。另一方面，對標國際標杆城市，久久爲功，涵養有利於創新的社會氛圍。

殷德生：上海加快建設國際科技創新中心，一方面，緊盯世界重大前沿技術，實現技術從跟跑、並跑轉向領跑，解決“卡脖子”技術難題，在天宮、北斗、天眼、蛟龍、墨子號和大飛機等重大科技前沿領域異軍突起，打造了一批全國領先、具有國際競爭力的重大科技基礎設施。另一方面，引領新興產業。上海創新型經濟的鮮明特徵就是基本形成了以現代服務業爲主體、戰略性新興產業爲引領、先進製造業爲支撐的現代產業體系。上海在藍天夢、中國芯、創新藥、智能造、未來車、數據港等新興產業上加速佈局，並取得顯著成效。作爲創新之城，上海特別重視爲創新型頭部企業大展身手提供豐沃的“土壤和養料”，加速創新企業、創新機構的集聚。最後，打造世界級產業集羣，依靠原創性、引領性、戰略性重大科技自立自強實現產業基礎高級化和產業鏈現代化。上海以“四大功能”促進“五個中心”能級提升，強化科技創新策源功能，以三大國家實驗室建設爲契機，壯大國家戰略科技力量，佈局重大科學基礎設施和戰略前沿領域，全面提升張江科學城能級，在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已形成基本框架的基礎上加快向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科技創新中心進軍。科技創新策源功能旨在強化高端產業引領，爲打造“三大先導產業”世界級產業集羣、“六大重點產業”創新突破、一批未來新產業佈局成勢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

羅長遠：在科技創新方面，上海的體制機制改革要圍繞“人”字下功夫，打破人才流動的制度藩籬，營造國際前沿、制度領先、氛圍友好、願來能留的用人環境，成爲青年人、企業家和科學家安身、立命、創業和成長的高地。科創需要“不安分”，上海要成爲青年人“宜處敢拼”的城市。科創需要“嗅覺靈”，上海要成爲企業家“宜業敢闖”的城市。科創需要“想象力”，上海要成爲科學家“宜居敢幹”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