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億的外國旅遊者把西班牙人整崩潰了

西班牙，作爲全球第二大受歡迎的旅遊目的地，正面臨着甜蜜的煩惱。去年，西班牙接待的外國遊客達到創紀錄的9400萬人次，今年這一數字可能突破1億大關。然而，旅遊業的蓬勃發展在帶來可觀經濟收益的同時，也給當地民衆生活造成了諸多不便。爲應對這一難題，西班牙政府近期出臺了一系列調控措施，力圖在促進旅遊業發展與保障民衆權益之間尋求新的平衡點。

當地民衆生活空間受到擠壓

西班牙擁有得天獨厚的旅遊資源，從地中海沿岸的金色海灘到巴塞羅那的高迪建築羣，從馬德里的普拉多博物館到安達盧西亞的弗拉門戈舞蹈，處處展現着獨特的文化魅力。

然而，“過度旅遊”正給這個伊比利亞半島國家帶來前所未有的挑戰。所謂“過度旅遊”，是指某一旅遊目的地的遊客數量超過了當地環境、基礎設施和社區的承載能力，從而對當地居民的生活質量、自然環境和文化遺產造成負面影響的現象。在西班牙，這一問題尤爲突出。以位於地中海西部的巴利阿里羣島爲例，該羣島每年接待遊客約1900萬人次，而羣島總人口僅約120萬。

過度旅遊帶來的問題是多方面的。首先是住房市場扭曲。由於供應遊客的日租價格遠高於長期租賃收益，大量普通民宅被改造成短租民宿，導致當地長租房減少、房租被推高，本地居民因此面臨租房困境。

其次是基礎設施過載。道路擁堵、公共交通超負荷、水電供應緊張等問題在旅遊旺季尤爲嚴重。有數據顯示，從2002年到2022年，伊維薩島的機動車數量從約5.1萬輛激增至20.7萬輛，導致島上公路網在旅遊旺季瀕臨癱瘓。

此外，過度旅遊還帶來了環境污染、文化遺產受損、社區生活秩序被打亂等一系列問題。傳統的居民社區逐漸被遊客聚集區所取代，當地人的生活空間受到擠壓，社會矛盾逐漸加劇。

民衆的不滿情緒在6月15日被點燃了。這一天，西班牙、意大利、葡萄牙等南歐多個熱門旅遊城市同時爆發大規模反過度旅遊示威活動。在巴塞羅那，約600名示威者高喊“你們的假期是我的苦難”“過度旅遊毀掉城市”等口號。24歲的巴塞羅那人狄安娜也是抗議者中的一員，她表示：“有時走在街上或乘坐地鐵時，我會感到四下只有我一個本地人。當我無法快速通過被遊客擠滿的市中心，或是看到一些人隨意拍照時，我會瞪向他們。我覺得日常生活空間被‘侵佔’了。”

政府採取措施平衡旅遊與民生

面對民衆的強烈不滿，西班牙政府開始採取一系列措施，試圖重新平衡旅遊業發展與民生保障的關係。

西班牙首相桑切斯曾表示，當前的問題是“（供應遊客的）民宿數量太多，（可供居民租賃的）住房卻不足”。西班牙消費者事務部將矛頭直指短租房平臺，今年以來連續對國際知名短租平臺展開執法行動。繼今年早些時候要求民宿短租平臺“愛彼迎”下架近6.6萬套民宅後，政府又成功迫使酒店和民宿預訂網站“繽客”從其西班牙平臺撤下4093則非法租房廣告，這些房屋大部分位於加那利羣島等旅遊勝地。

在交通管控方面，西班牙採取了更加直接的限制措施。伊維薩島今年6月1日至9月30日期間，對旅遊用車數量實施嚴格限制。島上非居民每天可用汽車數量上限爲20168輛，其中1.6萬輛分配給租賃公司，其餘配額給事先獲得許可搭渡輪登島的私家車，該配額在未來幾年還將進一步降低。伊維薩島地方政府官員比森特·馬裏解釋說，這一規定是爲了保證該島的可持續發展。此外，福門特拉島早在2019年就開始實施類似的車輛限制措施，馬略卡島也計劃在明年跟進。

然而，政策的調整難以立刻緩解普通居民的切身壓力。對於許多西班牙民衆而言，旅遊業帶來的變化已經深深影響了他們的日常生活。

今年28歲的薩拉來自巴塞羅那波佈雷諾區。小時候，她常去一家名爲“星星”的文具店購買學習用品。但如今，那家店已經倒閉，原址變成了一家網紅風格的咖啡店和一家禮品店。她曾經常去的理髮店“新發型”原本開在波佈雷諾大道上，現在也搬到了更遠的街區。就連她自己也因爲當地房價飆升，不得不搬往房價更低的地區。

其實，當地居民心裏也明白，真正的問題在於城市發展規劃不平衡，導致旅遊業逐步侵蝕了普通人的生活空間，不應該簡單地把矛盾歸結爲市民與遊客之間的對立。

薩拉說，她在街上看到熙熙攘攘的遊客時，有時會感到厭煩。但她也明白，這並不是遊客的錯，而是城市整體結構出現了問題。

狄安娜也坦言，她有時會因爲自己對遊客產生的厭惡情緒感到抱歉。她理解，這些遊客只是來度假，想要享受這座美麗的城市。

當一個城市的經濟結構極度依賴一種產業時，城市經濟的脆弱性也就越大。意大利威尼斯大學經濟學教授尼古拉·卡馬蒂指出，旅遊業在任何城市都有潛力成爲經濟發展的關鍵資源，因爲旅遊業不僅有助於經濟發展，還能促進社會凝聚力，推動文化資產的保護與提升，“許多歐洲城市都依賴文化旅遊”。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旅遊業必須“受到妥善管理”。在旅遊業帶來的創紀錄數字與產生的社會問題之間尋求平衡，這不僅是西班牙面臨的挑戰，也是全球許多熱門旅遊城市需要思考和解決的共同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