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君：文學奇妙

文學奇妙，有時作家在寫自己獨特的經驗和記憶，但記憶往往根植於社會，經過生長，破土成爲真正的好作品。文學的語言魅力，博大格局，奇妙的故事和情境，同情和悲憫之心，讓摯愛它的人內心激盪。

我最早讀的書，與文學的冒險和想象有關，童年時我隨父母住在上海南昌路一幢古典、氣派的百年老房子裏。老房子有隱祕的傳說，說有財寶隱藏在老房子的某一處，這些有關寶藏的說法，讓我做了無數個找寶的夢。我父親特地買了不少關於找寶的小說給我讀，它們成了我的啓蒙讀物，也是我近年來會寫《變形學校》《王子的長夜》的因緣。

《王子的長夜》，秦文君/著

16歲半我去黑龍江上山下鄉，當時鬧書荒，幸而我閨蜜的母親曾在開明書店工作，外面找不到的書，她家有，全是老版本，豎排，繁體字，插圖精美。

閨蜜借給我好多書，我揹着它們到了北疆。其中有安徒生作品《人魚公主》的插圖本、有《紅樓夢》、有馬克·吐溫的《湯姆·索亞歷險記》《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有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還有魯迅的《吶喊》《故事新編》等等。

見識到文學的偉大，看到茫茫高山，蘊含着無數的寶藏。文學中的美妙詩意、傳神描繪還有心靈璀璨的人，更易讓你成長爲一個豐富和完整的人，讓人富有靈感和創造力。在文學中獲得深度共鳴和感動的人，自在而自主。

我的書太多了，有的寄放在郊區的小香咕閱讀之家裏。前幾天看到有作家朋友年紀大了，爲心愛藏書尋找新主人，感到很傷感，跟了多少年的書，最是難捨難分。

文學對青少年的影響，簡單地說，第一是文學閱讀，第二是文學寫作。

當今社會，我們爲什麼要兒童文學作家“慧讀慧寫”校園行？

今天一些依賴新媒介的學生對閱讀有天然的隔膜，他們無法安靜——新媒介將原屬於孩子的天然纖細的接受變得粗糲，溫潤如水的文字閱讀讓他們提不起精神，他們無法潛心去體味文學的滋味。

同時也容易陷入單一的閱讀模式，讀漫畫和圖像多，快餐式地讀，另外新媒介環境下很多經典的長篇作品被肢解爲簡本，造成孩子們碎片化地讀、簡單地讀、一知半解地讀。經典、好書讀得少，底氣不足，受單一閱讀模式的影響，浮光掠影地讀，讀得不對，讀得膚淺，受益有限。

讀歸讀，寫歸寫，讀寫脫鉤，缺乏語感，有的學生缺乏自主寫作能力，仿照作文書裏所謂的範文寫，於是寫作路子雷同，習作同質化。

寫作是個考驗，我們鼓勵孩子們不慌忙、不焦躁寫作不同的、各有特點的作品。正確的方式是尋找自己擅長的記憶和洞察，拒絕寫作套路，保持個性，從自己感興趣的事物出發，紮紮實實地觀察、思考、描述。

我們向孩子傳授寫作經驗，讓他們不要害怕經歷寫作上的困惑，寫作遇到瓶頸時，不妨先停一停，不要求每次都寫好文章，有過一次兩次跨越和爆發，就證明有可能再次爆發，至少有這能力。創作水準的提升是有自身弧線的。

我們還要強調在寫作時一定要注重語言的豐富性。漢語是非常精緻的語言，充滿了魅力，要善於積累豐富的詞彙和表達方式，形成自己的語言風格，避免過度使用網絡流行詞彙及口語表述等，迴歸文學真諦。

曾有學生給我留言，問寫作要像馬克·吐溫眼睛看到窗外，還是像普魯斯特專注於追憶。寫作有感而發，要有靈感，要有情感，更要有生活感和歸屬感。要防止眼高手低，不無限膨脹，也不能妄自菲薄。

近年來，人工智能興起，AI在模擬、延伸和擴展人的智能等方面的表現對我們的生活衝擊巨大。我嘗試過讓AI寫應用型的一般意義上的說明文，好像寫得還可以。有一次，試着讓AI起草一篇文章，結果顯示它完成這項任務時參考了340篇相關報道。我不懷疑使用AI節約了收集信息的時間，但我懷疑它能完成個人化的奇異的文字排比。人類不同個體獨特的記憶、語言用詞的癖好、愛的光華、生命的奇妙、心靈上即興和率性的表達，這些AI能嗎？AI寫作能替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文人的文章嗎？

2025年4月我參加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小喇叭》節目70週年的活動，會上談及當人人都能利用人工智能之時，自主閱讀就更顯重要了，因爲這能讓我們作爲人類個體，保持獨立性、創造力和自主性。我們每個人都需要內心的成長和豐沛，文學閱讀是其中的一條路。而文學寫作富有創造性，被文學眷顧，是一種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