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倦夜》賞析

這是唐代詩人杜甫的一首詠物詩。

這首詩最絕妙之處在於寫一“倦”字，俱從景中說，而不直言羈旅孤疲之意，使得整首詩含蓄雋永，餘味無窮。

“竹涼侵臥內，野月滿庭隅。”首聯是說，竹林之中，涼氣漸漸侵入臥室；郊野茫茫，月光灑滿院內每個角落。這是寫“前半夜之景”。

竹林、臥室、野月、庭院，一幅月夜清涼圖躍然紙上。一二句重在一個“涼”字，時光流轉，轉眼來到了秋天，而如此清景之夜，不由得讓人想起故鄉來。表面寫景色之清涼，實則寫心中之情思，漂泊之倦旅。

“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頷聯是說，竹葉上，凝聚了許多濃重的小水珠，滴滴答答，不時滾落下來；此時，月照中天，星星稀疏，若隱若現，時有時無。這是寫“時光之流轉”。

如此清涼之夜，詩人卻無心睡眠，反而看着露珠一滴一滴地落下，看天上星星若隱若現，時明時暗，由此可見，詩人心中藏有心事，不能入眠。

《對牀夜語》點評說：老杜詩：“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前輩謂此聯能窮物理之變， 探造化之微。

《詩藪》雲：(詠物詩) 唯杜諸作自開堂奧，盡削前規。如……《倦夜》“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無”，皆精深奇邃，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然格則瘦勁太過，意則寄寓太深。可作一說。

“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頸聯是說，在黑暗中飛行，螢火蟲自己照亮自己；在溪水旁棲息，鳥兒醒來後呼喚着同伴。這是寫“後半夜之景”。

詩人由前半夜來到後半夜，依舊沒有入睡，進一步說明內心心思之沉重。同時，看到飛螢與水鳥，彷彿看到了漂泊的自己，心中倦感頓起。

自古以來，歷代詩評家對此二句評價頗高。

《東坡志林》：若杜子美“暗飛螢自照，水宿鳥相呼”……則才力富健，去表聖之流遠矣。

《朱子語類》：杜子美“暗飛流螢照”，語只是巧。韋蘇州雲：“寒雨暗深更，流螢度高閣”，此景可想，但則是自在說了。

“萬事干戈裏，空悲清夜徂。”尾聯是說，“我”思考着千樁萬樁的事，樁樁都與戰事有關。不禁空自悲嘆，如此清靜的良夜，只能白白地逝去。這是寫“詩人之心事”。

詩人的心事，至此才和盤托出，原來是“萬事干戈裏”，戰事未平，不能歸家。“空悲”二字，也就落到了實處。而“清夜”也就自然而然變成“倦夜”了。

縱覽全詩，語言清雅，結更悄然，體物之精，千古無兩，飄零之感，不動聲色，字字珠璣，境界自高，五律至此，漸入佳境，是爲詠夜景詩中的絕妙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