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維《宮槐陌》

這是唐代詩人王維的一首禪意詩。

王維的五絕，真是寫得太棒了。不但“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寫得極美。且以極少的字，營造極其開闊的意境。一二句是一個世界，三四句又是另一個世界，這是何等難哉！一條小路，如此小的切口，卻醞釀着極其深刻的意蘊。《宮槐陌》就是這樣一首小切口、大意境的佳作。學寫文章的人，謀篇佈局，不妨從王維的五絕開始。

題中之“宮槐”，即槐樹。據《周禮》記載，周代宮廷植三槐，三公位焉，故後世皇宮中多栽植，因稱。“陌”，即庭院小路。“宮槐陌”，就是指茂密槐樹下的幽靜小路。

“仄徑蔭宮槐，幽陰多綠苔。”一二句是說，狹窄的小路被宮槐的綠蔭遮蔽了，幽森陰暗的路上少有人走，長滿了青青綠苔。這是寫“訪客之稀少”。

一二句構成了一個桃花源般的美好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安靜、平和、豐盈、自足，不需要外人介入，一個人就很美好。“仄徑”，是不起眼的小路。“蔭宮槐”使得小路更加隱蔽，不易發現。“幽陰”，同樣說此路不好找。“多綠苔”點出無人來此。一條不起眼的小路，還被槐樹枝葉遮住了，還長滿了青苔，就更加沒人發現，沒人來了。如此靜謐的桃花源，要耐得住多大寂寞，才能長久地居住在這裏。這也從側面道出了詩人內心的圓融、自足、豐盈、自在。

“應門但迎掃，畏有山僧來。”三四句是說，候門的僕人還是應該多多打掃一下庭院吧，說不定哪天有從山上下來的僧人拜訪我呢……這是寫“詩人之情懷”。

三四句又是另一個世界。一個通往知音之路的世界，一個僅僅爲了迎接極少數人的世界。哪怕沒有人來，小路依然要打掃得乾乾淨淨；哪怕沒有領導在，工作依舊要一絲不苟地完成；哪怕一個人，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鉛華不可棄”，說的正是自己對自己的一種自律要求，是一種高級的人生姿態，是一種高級的生命形式。

杜甫的詩句，“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爲君開”，正是接着王維這句詩說的。一旦山僧來了，王維就可以用杜甫這句熱情相迎了。

這個山僧會不會來呢？套用沈從文《邊城》裏的話說，就是“這個山僧或許永遠不會來了，也許明天就會來。”詩人留下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尾，給人留下無窮無盡的想象。

從自我的桃源世界通往外界，不是沒有路，而是能夠找到的人不多，山僧算一個，裴迪算一個，祖詠也算一個，如果靈魂並不相通，那還不如不見。一個人的世界，即便“深林人不知”，有“明月來相照”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