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勞動者的節日

五月，屬於勞動者的節日。

那些來自農耕民族往昔，呈現勞作之苦，勞作之樂的詩歌，如一縷帶着泥土草木芳香和晨露清涼的風，輕輕拂過。

一羣採桑姑娘來了。十畝桑園中姑娘採摘桑葉，心情愉悅採完桑葉，呼朋喚友打算返回。走出十畝桑園，採桑姑娘說着笑着，和同伴一起回家。

詩經年代，民風淳樸自然。有“邂逅相遇，適我願兮”的愛情，也有“行與子還”的友情。田野遼闊桑園翠綠，採桑姑娘着粗麻漢服，衣衫素潔笑容明淨。一同勞作，一同回家，田園生活簡單快樂。

十畝之間兮，桑者閒閒兮，行與子還兮。

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兮。

——先秦《詩經·十畝之間》

帝堯時代，天下太平。一位八九十歲的老人，敲擊兩塊木壤，唱着最古老的歌謠：

太陽出來催我下田，夕陽落山送我回家。

挖井我可以有水喝，鋤田供我每日飯食。

布衣多自在，爲何羨帝王？

遠古的長壽老人，在清明盛世過着自給自足的日子。樂觀知足，活得樸素通透。有薄田，有茅屋，布衣蔬食，便是人間好時光。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鑿井而飲，耕田而食。

帝力於我何有哉！

——先秦《 擊壤歌》

漢朝的《江南》是一首相和民歌。蓮月，江南水鄉豐收季。荷葉亭亭，水面鋪展碧翠。荷花清麗，夏風中嬌羞頷首。採蓮女划着小舟，衣裙染了荷香。

蓮葉多豐美，採蓮多喜悅。小船追逐魚兒，魚兒藏在荷葉間。藏在荷葉東，藏在荷葉西，藏在荷葉南，藏在荷葉北。

這邊唱，那邊和，採得蓮花歸，採得蓮子歸，採得蓮葉歸，採挖蓮藕歸。

依水而居，與蓮相伴，採蓮女唱着歌，歌聲飄蕩在水湄。勞作的辛苦，也在歌聲裏飄散。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魚戲蓮葉間。

魚戲蓮葉東，

魚戲蓮葉西，

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漢樂府《江南》

405年，任職八十多天彭澤縣令，陶淵明以《歸去來兮辭》請辭，結束了十三年的官場生涯。這年，他四十一歲。朝廷少了一個官員，鄉野多了一個農夫。

這個名喚五柳先生的農夫，侍弄田地有些笨拙。他種的豆，荒草比豆苗多。他也是個勤勞的農夫，一大早就去地裏勞作，傍晚才扛着鋤頭回家。

田間狹窄小路長滿草，露水時常打溼衣衫。衣衫沾露又何妨，歸隱田園獲自由。

賞有菊，飲有酒，耕有田，聚有友，吟有詩，誰不想做個陶淵明這樣的農夫？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願無違。

——魏晉·陶淵明《歸園田居·其三》

比起真正的勞作者陶淵明，王維喜愛山林，卻不一定躬耕田園。半官半隱的王維，生活優渥，在藍田輞川置有田莊。

一個初夏的傍晚，詩人信步閒遊，走至附近村落。夕陽餘暉溫柔撫摸着小村莊，幽長的街巷牛羊歸圈，傳來“哞哞”“咩咩”的叫聲。

老人記掛放牧一整天的調皮小孫子，拄着柺杖倚門張望村口。麥苗快要抽穗，田野一片翠綠。小鳥在麥田和桑林間穿梭鳴叫。

春末夏初的蠶兒，等着吐絲結繭，不再飽餐桑葉。農夫肩扛鋤頭，三三兩兩回家，閒聊農事，笑容舒心。

忙碌又閒適的村居生活，讓詩人羨慕又惆悵。詩人困在官場樊籠，田園於他，是世外桃源，心無掛礙的福地。

這首詩裏，淳樸寧靜的鄉村場景，清新如畫。

斜陽照墟落，窮巷牛羊歸。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荊扉。

雉雊麥苗秀，蠶眠桑葉稀。

田夫荷鋤至，相見語依依。

即此羨閒逸，悵然吟式微。

——唐·王維《渭川田家》

如果說，王維的《渭川田家》，似一幅靜態的山水畫，宋代范成大筆下的田園詩，就是一幅具有動態美的畫。

每天，迎着晨曦去田地耕作 ，晚上就着油燈搓麻線。種田織布，村莊的農夫農婦，都有自己的職責。小小孩童不懂勞作，也學着大人，在桑樹的樹蔭下種瓜秧。

詩裏呈現勞作的律動感。天剛亮，大人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小孩子也忙忙碌碌，樹蔭下忙着栽秧苗，忙着追逐嬉戲，忙着用土塊壘竈過家家。農忙時節，大人無暇顧及孩子，小孩自己看管自己，玩得開心。

范成大晚年回到家鄉，寫了《四時田園雜興》組詩，共60首，四季勞作盡在其中。

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

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

——宋·范成大《四時田園雜興·其三十一》

勞作者最辛苦，出最多的力，流最多的汗“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整日織綢織緞，穿的卻是破舊衣裙“筋力日已疲，不息窗下機。如何織紈素，自着藍縷衣”。

耕者少食，織者缺衣，瓦匠的屋頂，苫着茅草。

宋代梅堯臣的《陶者》，爲勤勞貧苦的勞作者發聲。瓦匠挖盡門前的土，他燒製無數片瓦，自家的草屋上，不曾覆蓋一片瓦。那些從來不沾泥土的人，住着華美房屋，屋頂的青瓦結實氣派，整齊如魚鱗。

詩人希望陶者勞有所得，嘗勞作之苦，享勞作之樂。

陶盡門前土，屋上無片瓦。

十指不沾泥，鱗鱗居大廈。

—— 宋· 梅堯臣《陶者》

五月，勞動者的節日。致敬每一位辛勤的勞作者，節日快樂！

作者童話。北方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