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中的似水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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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不知不覺,又是一個春天。一夜花開遍,滿眼皆繁華。在花紅柳綠的人間,嗅着春天的氣息,輾轉於時光的旅途中,既覺得歡喜,又難免百感交集。


年華似水,匆匆而過,春花與秋月,皆如轉瞬之間,往事知多少,回首從前,一言難盡啊。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傳書謝不能。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

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蘄三折肱。

想見讀書頭已白,隔溪猿哭瘴溪藤。

——宋·黃庭堅《寄黃幾復》


我居住在北海,而你居住在南海。我們天各一方,想要通過鴻雁傳書,都不能夠。記得當年,春風吹拂,桃李綻放,我們一邊飲着美酒,一邊欣賞春光。而江湖落魄,不覺已是十年!我經常對着孤燈,聽着夜雨,苦苦把你想念。你的日子並不容易,家徒四壁,十分清貧。古人三折肱後便成了良醫。但我卻希望你不要如此。想你發奮讀書,爲了改變命運,如今頭髮卻已白了吧?隔着充滿瘴癘之氣的山溪,猿猴攀援着深林之中的青藤,發出聲聲哀鳴!


春天又來到,春花都開遍了。多少的繁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可還記得從前種種?


憶昔午橋橋上飲,坐中多是豪英。

長溝流月去無聲。

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

二十餘年如一夢,此身雖在堪驚。

閒登小閣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漁唱起三更。

——宋·陳與義《臨江仙·夜登小閣,憶洛中舊遊》


我還記得,昔年在午橋橋上,宴飲之時,在座的大多是英雄豪傑。月光靜靜地照耀着流水,時光也似水流一般,消逝無聲。在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二十年過去了,覺得人生如同一場大夢。雖然我這個人還在,仍覺得心驚肉跳。閒來無事,登上小閣,看雨後初晴。古往今來,多少的故事,都成了雲煙,夜半之時,偶爾出現在漁父的歌唱裏。


春天年年會來,春花如約而開。花還是和去年一樣美,春風也如故人般親切。然而,時光裏的變化,實在是太多了。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唐·劉希夷《代悲白頭翁節選》


古人已經不在,當時洛城東的花開花落,他們同樣經歷過。時光轉到了現在,今人又對着飄零的落花,感傷不已。年年歲歲,繁花依舊,然而歲歲年年,看花的人兒,卻並不相同。永恆不變的,只有時光本身啊。


在似水的流年裏,多少人漂零於旅途中,爲了夢想,爲了生活而奔赴遠方。何時歸去呢?時光無休止,鄉愁卻也不曾被萬水千山阻斷。


雨後青容清更麗,只有離人,幽恨終難洗。

北固山前三面水,碧瓊梳擁青難髻。

一紙鄉書來萬里。

問我何年,真個成歸計。

白首送春拚一醉,東風吹破千行淚。

——宋.蘇軾《蝶戀花·京口得鄉書》


雨後的春天,更加清麗動人。可是遠離故土的人兒,滿懷的幽恨之情,終是清洗不去。北固山前,三面環水,江面如同彎彎的碧玉梳子,而青悴的山峯,就好像是美人的髮髻。萬里之外的家鄉,送來了書信,問我哪一年,才能真的回去?我又怎麼知道呢?我只有拼命喝酒,以滿頭白髮,送春天歸去。東風多情,卻惹得我的眼淚不停地掉落,一行行全是思念啊。


年華似水,世事多艱,而春天又歸來。一身風塵樸樸的人兒,心中百感交集。


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宋·陸游《臨安春雨妝霽》


近年來做官的興味淡淡如一層薄紗,是誰讓我騎着馬兒,來到京中做客,沾染紅塵繁華?在小樓聽了一夜春雨,無法入眠,清早幽深的小巷裏,會響起叫賣杏花的聲音。鋪開小紙,斜斜地寫着草書,雨後初晴,在明朗的窗戶下,細細地煮茶分茶,悠閒度日。多少心事,都且放下吧。不要嘆息那京都的塵土,會弄潔白的衣衫。清明時節,我還來得及趕回鏡湖邊的山陰老家。天地之間,總有一個地方,會是我最溫暖的港灣啊。


青春年少時,總會有一個人,闖入我們的生命之中,留下刻骨的記憶,卻往往不能陪我們走到最後。似水流年,幾度春去春又來,再也沒有當初的你和我,而春天,依舊繁華無限。


幾回花下坐吹簫,銀漢紅牆入望遙。

似此星辰非昨夜,爲誰風露立中宵。

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後蕉。

三五年時三五月,可憐杯酒不曾消。

——清·黃景仁《綺懷》


幾回在花叢之下,坐着吹簫。只是一牆之隔,卻有如銀河那般,可望不可即。夜空星辰,還和昨夜一樣。我這是爲了誰,在冷露寒風中佇立,癡癡不改心意?我對你的愛與思念,又豈是時光能帶走的啊。纏綿的相思,就像是春繭,抽盡了腹中絲,直到最後一刻。我傷痕累累的心,就像是剝後的香蕉,毫無遮掩,又脆弱無比。這幾年以來,每到月圓之時,我就更加難過,想要借酒澆愁,卻也只是愁更愁。


時光匆匆過去了,春天又回來了,草木發芽,山河煥新,和從前的春天,也沒什麼不同。好像在時光的旅途中,變化着的,一時不能適應的,只有我們而已。


風回小院庭蕪綠,柳眼春相續。

憑闌半日獨無言,依舊竹聲新月似當年。

笙歌未散尊罍在,池面冰初解。

燭明香暗畫堂深,滿鬢青霜殘雪思難任。

——五代·李煜《虞美人·風回小院庭蕪綠》


春風來到小院,小草變綠了,柳樹也發出了嫩芽,報知春天的消息。獨自倚靠着欄杆,半天都無話可說。那吹簫之聲,還有剛剛升起的月亮,其實和從前差不多啊。樂曲演奏完,酒宴未散,池水冰面初解。夜深之時,華美而幽深的居室透出無盡的冷清,而我已年老,無法入睡,孤獨入骨,憂思讓人難以承受啊。


人的一生,看似漫長,卻又只在一瞬之間而已。那一個個的春天,曾經驚豔了我們的年華,而我們的青春年少,又可曾有過轟轟烈烈的故事?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

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

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唐·韋莊《菩薩蠻》


如今總是回想起江南的好處來。當時我正尚年少,春衫飄飄,風流倜儻,騎着馬兒,斜靠着小橋,滿樓的女子,都爲我的英姿而傾倒。閨房在曲折的屏障之中,深幽又寧靜,那正是我醉宿花叢的地方。如果現在,還能有當年的浪漫邂逅,我就是到白頭,也一定不願意回來!真是人不多情枉少年啊。趁着正年輕,一定要好好地愛一回,轉眼之間,我們就老了。


春天總是新的,而人生卻容易老去。回首往事,有感慨,有傷感,卻也有釋然,心中仍生歡喜,仍懷希望。


南國宴佳賓,交情老倍親。

月慚紅燭淚,花笑白頭人。

寶瑟常餘怨,瓊枝不讓春。

更聞歌子夜,桃李豔妝新。

——唐·武元衡《春分與諸公同宴呈陸三十四郎中》


熱鬧的宴會上,都是些老朋友啊,讓人高興得很。爲了長夜聚會,紅燭不歇,淚珠滾滾,就是月亮見了,也感到羞慚啊。盛開的花兒,也會笑我們這一羣白髮之人吧?寶瑟彈出的曲子,含着幽怨,而枝頭開遍繁花,爭搶春光。我們在子夜,聽着歌兒,閒笑宴飲,是多麼快樂啊。而桃花與李花妝扮一新,好像也在爲我們助力叫好呢。


時光易逝,春天也很快就會過去。花兒開了,又落了,而多少人來過我們的生命裏,又走了。


池上柳依依,柳邊人掩扉。

蝶隨花片落,燕拂水紋飛。

試數交遊看,方驚笑語稀。

一年春又盡,倚仗對斜暉。

——宋·左緯《春晚》


池塘邊上,柳樹依依。柳樹下面,獨自掩上柴門。蝶兒隨着飄落的花瓣飛舞,燕子掠過水麪,劃出細細的水紋。我試着數一數,如今依然還和我多少有交集的朋友,想要約一個人,共賞春光。卻發現這樣的老友,已經很少了。忽然覺得,有些孤單。不知不覺,春天又到了尾聲。我拄着柺杖,在脈脈的斜陽餘暉裏,面對着時光的流逝,春天的離去,是那樣無奈啊。

春光裏,時光是浪漫的,雖然年華匆匆,人生也並不漫長,但是春天,總是能讓人得到治癒啊。


柳已綠可愛,溪風更搖之。

人居春氣中,安知物熙熙。

常年二三月,醉眼不自持。

摩挲此瞢騰,老去今其時。

——宋·韓淲《春分前一日·其四》


溪畔柳樹青綠,真是可愛呀,春風輕輕吹拂,更加美好。空氣裏瀰漫着春天的氣息,生機盎然,歡歡喜喜。每到了二三月之時,喝上幾盞小酒,醉意醺然,輕輕拍着腿,迷迷糊糊之間,覺得無比自在。我被春天包裹着,被世界愛護着,就算老去,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啊。老了我也可以擁有孩童之心啊。


在春光之中,感到了無盡的美好,也會爲時光的易逝,春天的短暫而有些悵然。似水年華,最美春天,對於平凡的我們來說,最重要的,莫過於“珍惜”二字!

-作者-

禾雨,喜歡詩詞的女子,在四季中尋找一個個美麗的細節,願時光留下溫暖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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