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境絕美的丁香詞,訴盡春愁,出自一位雅好文學的帝王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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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璟畫像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初看這句詞,以爲出自婉約女詞人之手,只覺得意境極美。後來才發現,作者竟是一位帝王——南唐中主李璟。


李璟便是李煜的父親。他的傳世名作不多,知名度也不是太高,但傳世的四首詞,篇篇精彩,堪稱傑作,在中國詞史上自有其地位。


李璟是寫詞高手,一句“小樓吹徹玉笙寒”即成千古絕唱,就足以見得他才華不凡。



李璟生活在五代十國時期,那是一個亂世,政權更迭,戰禍連綿,生民塗炭。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中,共同的期盼唯有和平和安寧。


南唐是其中的一個割據政權,公元937年建立,定都金陵(今南京)。南唐據有富饒的江淮,政局穩定,國富民豐,很快發展爲諸邦中的強國。


39年的統治歲月的確短暫,可南唐在文學、書畫、聲樂等諸方面取得的成就十分卓越,成爲五代十國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在當時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年代,南唐經濟的發展和文化的繁榮,與開國之主李昪的精明務實是分不開的。


作爲一位合格的政治家,李昪勤政愛民,專於政事,興利除弊,發展農桑,對外實行息兵安民政策,睦鄰友好,弭兵休戰,保境安民。這些舉措都給南唐創造了一個穩定的社會環境,經濟實力大大增強。


此外南唐三朝尚文慕雅之風盛行,君王們崇文重教,先後設有南唐畫院、禮賢院,在京師秦淮河畔設“國子監”,興辦太學、小學,廬山五老峯下白鹿洞還建置有學館,號曰“廬山國學”或“白鹿國”。因此,南唐成爲文教放興、藝囿獨秀之地。


當時的南唐集結了一大批文人士子,據《南唐書》記載:“南唐累世好儒,而儒者之勝,見於載籍,燦然可觀,如韓熙載之不羈,江文蔚之高才,徐鍇之典贍,高越之華藻,潘佑之清逸,皆能擅價於一時。而徐鉉、湯悅、張洎之徒,又足以爭名於天下,其餘落落,不可勝數。故曰:江左三十年間,文物有元和之風。”

徐熙 《玉堂富貴圖》

南唐繪畫藝術唐也蓬勃發展,一時名家輩出,如山水畫南派開山鼻祖董源,師法董源的僧人巨然;花鳥畫名家徐熙;人物畫巨匠周文矩、顧閎中等。他們斐然的成就可彪炳史冊。


李璟就生活在這樣的文化薰陶中,後主李煜亦是如此。


公元943年,李璟繼位,是爲南唐中主。龍袞《江南野史》:“嗣主音容閒雅,眉目若畫,趣向清潔,好學而能詩。然天性儒懦,素昧威武”。


由此可知,李璟天資素雅、秉性軟弱,能文而不尚武,骨子裏生來有文人味兒。當然,李煜的文人味兒更濃郁。


李璟“少喜棲隱,築館於廬山瀑布前,蓋將終焉,迫於紹襲而止”。據說,他在青年時曾於廬山瀑布前結廬讀書,天賦異稟,能文善詩,對文學藝術的愛好遠超出對政治的熱情。


一個不精通治國爲君之道的人被推上了政治舞臺,極有可能成爲一個悲劇性人物,李璟就是如此。


不過,他雖缺乏雄才大略,卻也並不是一味耽於享樂,不思進取之人。繼位之初,他也曾想有一番大的作爲,可終因內外交困,力不從心,在政治上無多大建樹。


先帝李昪臨終告誡過他:“德昌宮儲戎器金帛七百餘萬,汝守成業,宜善交鄰國,以保社稷”。可是李璟沒多久就把這些囑託忘卻腦後。


昔日集結在東宮的一批文士如馮延巳兄弟、查文徽、陳覺等上臺後居要職,他們大呼開疆拓土以樹立威望。


李璟大規模對閩、楚用兵,削弱了自身實力。東征西討,窮兵黷武,一步步將經濟發達、實力雄厚的南唐引向了衰亡之路。


隨着北方的後周崛起,滅南唐之意欲強烈,便開始不斷南侵,周世宗更是數次親征南唐。

公元958年,南唐兵敗於後周,遂去帝號,改稱國主。奉周稱臣,李璟深感屈辱。


金陵對岸,即是敵境,國內又災害連連,這種內外交困的窘境讓他壓力甚大。


可縱然再懦弱無爲,他畢竟還肩負着一個偏政小國的安危重任。公元961年,李璟遷都洪州(今南昌)。但“南都迫隘,羣下皆思歸,國主亦悔遷。北望金陵,鬱鬱不樂。”


李璟生命的最後幾年,心境是悲苦的。每每北望,他心中都會蕩起波瀾,懷念故都。在無止盡的焦慮和憂愁中,他的生命也走到盡頭,是年卒於洪州,年四十六歲。



縱觀李璟的一生,他不是一個治理朝政的高手,身上文學家的氣質一直遠勝於政治家氣質。


他一生優遇文學之士,在位期間,身邊聚集了大批文學家,他常與這些臣下議論詞章,尤其是馮延巳,自少時交遊,至老不衰。


李昪當朝時,才華橫溢的馮延巳就被任爲祕書郎,李璟即位後,馮延巳更是久居相位。兩人君臣相稱,經常填詞唱和,談詩說藝。


李璟繼位後,貴族生活相當腐化。金陵城中,詩酒麴宴成風,宴集之上,歌伎傳唱之聲不絕。


馮延巳作《謁金門》,其中有“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句,李璟嘗戲之曰:“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馮對曰:“未若陛下‘細雨夢迴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也’。”可見交遊極深。


作爲一位雅好文學的天子,李璟的帝王身份恰好對文學的發展作出了特殊貢獻。他本人偏愛文藝,擅長詩詞歌賦,詞的創作尤爲突出。


他不僅個人寫詞,還延攬大批文學之士,造就了馮延巳、李煜這樣一代巨匠。他的作品保留下來的不多,卻有着不可忽視的藝術成就。




李璟有一首主題爲春恨的詞篇,文雅優美而又感慨遙深,即《攤破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鉤》:


手卷真珠上玉鉤,依前春恨鎖重樓。

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

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回首綠波三楚暮,接天流。


這首詞寫了一位幽居的女子,手卷珠簾,掛上玉鉤,憑欄眺望,見到的不是滿院春景,而是一片“春恨”浩蕩無邊,像往常一樣深鎖重樓。


她內心盛滿了恨愁別緒,恨猶未消,悽苦更甚。之所以愁恨未消釋,是因簾外落花,寂寂飄零,不知何處是歸宿。


詞人由落花的無主想起人的韶華和命運,乃至世間一切美好之物,“思悠悠”三字引着讀者生起對遠人的悠悠遐思。


青鳥不傳信來,思念的人音信杳然。她的心只能像雨中的丁香空結出許多憂愁,只有徒然的嚮往和無望的等待。


她滿懷的愁恨無法排遣,只好寄託給暮色蒼茫中的楚天雲雨和浩渺江波了。我們也彷彿看到一位悲苦哀怨的女子,倚樓獨立,若有所思、似有所待,最終卻落寞孤寂。


丁香是古典詩歌中的傳統意象,是淡雅、美麗、高潔、愁怨的象徵。“丁香結”本是丁香的花蕾,有固結難解之意。世人多用此比喻相思之愁鬱結不散。


詞人另闢蹊徑,用丁香花蕾的在雨中的愁整不展,去映襯思婦那顆亦如丁香結般的愁心,更顯悽楚動人,實在文雅至極。


整首詞韻味盪漾的妙句,空靈透脫的意境,足以讓人獲得美的享受。


或許詞中的“春恨”和“愁心”正是李璟內心的獨白,隱含着他對於南唐國勢和個人命運的憂思。


李璟身處亂世,當時的南唐外有強敵壓境,在偏安江南,國勢日蹙,人民益貧的情況下,他縱有心興國,卻也無力迴天,只能眼睜睜看着昔日鼎盛的南唐變得風雨飄搖。


然而,他心中無奈、哀怨、孤獨的帝王式情緒,卻無法向外人道出,只能婉轉地將憂愁鬱悶之情流於筆端。

李璟所作之詞雖屬歌酒宴樂之作,但詞中鬱積着難以言說的苦衷。他的愁恨太過深沉,有對未來的彷徨,對大美江山的懷戀,對美好事物遭受摧殘的惋惜。


《攤破浣溪沙》中“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說的是生命搖落的哀傷;《應天長》中“昨夜更闌酒醒,春愁過卻病”說的是苦楚難忍的沉痛;《望遠行》中“黃金臺下忽然驚,徵人歸日二毛生”說的是等待無望的焦灼。


李璟的詞就是這樣,遙深的意境中寫出的是對生命的獨特體驗,故成爲傳世不衰的傑作。


正如程千帆先生所指出的,李璟這首《浣溪沙》所流露的感情,已經超出一個弱小國主對個人榮華富貴得失的憂慮,而是昇華爲一種對自己所統治的國家和人民命運的深深關切。


這是詞人的帝王身份和個人跌宕的命運賦予詞本身的深刻意義。歷史的潮流滾滾向前,南唐帝國又經李煜一朝後,終究淹沒在宋初國家的大一統中。

作者:溪月,願用厚重作紙,清淡作筆,書寫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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