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己如相憶, 南湖一片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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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說和張九齡,因文相識,因文相知。張說去世前,也不忘向唐玄宗盡力舉薦張九齡。張九齡任中書令後,提拔王維爲右拾遺,被貶荊州後,招孟浩然爲幕僚。


文人之間,相處就是這麼簡單,彼此真誠相待,以文取人,以才取人,與別的無關。


王維小孟浩然12歲,孟浩然小張九齡12歲,忘年交的三個人互爲知己。

733年,隱士孟浩然寫了首干謁詩投贈中書令張九齡,以求引薦,入仕施展才華。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這首詩在四年後有了迴音,貶謫至荊州的張九齡,任用孟浩然爲下屬。


一年後,孟浩然因患瘡疽辭職返回家鄉襄陽療傷養病。740年,被貶的王昌途經襄陽,看望好友孟浩然。數年未見的兩個人,暢飲長聊。酒肉皆是發物,孟浩然沒有忌口,過了數日,病發辭世。


同年,張九齡病逝於故鄉嶺南曲江。


孟浩然的這首求薦詩,卻成了山水詩的名篇。“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兩句尤爲精彩,讓人一眼望見洞庭湖的浩淼煙波。


後四句,真切委婉,誠意滿滿,文人的自尊亦是滿滿。他可是李白的偶像啊,引得詩仙直言“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在張九齡面前,孟浩然是晚輩,是小弟。


與孟浩然並稱“王孟”,出身太原王氏,詩文,書法,繪畫,樂曲俱佳,年少便名滿長安的詩佛王維,734年給中書令張九齡,寫了干謁詩《上張令公》,贊張九齡文采超羣“市閱千金字,朝聞五色書”。

735年,張九齡提拔王維爲右拾遺。感激之餘,王維又寫了一首干謁詩《獻始興公》:


寧棲野樹林,寧飲澗水流。

不用坐粱肉,崎嶇見王侯。

鄙哉匹夫節,布褐將白頭。

任智誠則短,守任固其優。

側聞大君子,安問黨與讎。

所不賣公器,動爲蒼生謀。

賤子跪自陳,可爲帳下不。

感激有公議,曲私非所求。


詩裏,王維甘願歸隱山林,布衣蔬食,過素樸簡淡的生活,也不願違心巴結權貴。不入仕途又何妨,布衣一生也自在逍遙。


遇見如玉君子,只爲蒼生謀,只爲社稷慮的賢明宰相張九齡,清高閒逸如王維,願意入仕途,願做帳下吏。


能讓王維孟浩然敬重仰慕的人,絕非常人,絕非池中物。不止是王孟,宰相張說器重張九齡,初見他的詩文,便十分喜歡,認他爲宗親,提攜他。張九齡的官職隨着張說的升降起起落落,兩人是師生,也是至交。


就連一國之君唐玄宗,對張九齡也是分外看重。從左拾遺,中書舍人到工部侍郎,玄宗給了他臣子所能擁有的權力和尊榮,他是天子眼裏的忠臣良相。從太子到天子,一路搏殺,最終坐上龍椅的玄宗,極會識人閱人。


玄宗曾說過一句話:風度得如九齡否?笏囊爲張九齡發明,《舊唐書·張九齡傳》載“皆措笏於帶,而後乘馬,九齡體贏,常使人持之,因設笏囊”。


其他臣子退朝時,都把笏板插在腰帶裏,唯有張九齡,讓侍從捧着裝笏板的袋子,此後,朝臣都效仿張九齡的莊重和講究。


被譽爲嶺南第一人的張九齡,權高位重,深得玄宗信任。玄宗的寵妃武惠妃想廢掉太子李瑛,立兒子壽王李瑁爲太子,欲籠絡張九齡,許諾高官厚祿,來人被張九齡怒斥。


工於心計,口蜜腹劍的李林甫相反,他極力奉承權傾後宮的武惠妃。玄宗問立太子之事,李林甫答此爲聖上家事,無須問外人。無情最是帝王家,太子李瑛終被武惠妃誣陷謀反,一天之內,他和兩位兄弟被父皇唐玄宗賜死。

此時的玄宗,已不是當年的明君。從聽信李林甫,疏遠忠直賢相張九齡開始,他信任的天平就開始傾斜,輝煌盛唐的根基也日益傾斜。


737年,張九齡被貶荊州。官場失意,文場得意。他在荊州寫了《感遇十二篇》《望月懷遠》等詩篇。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成爲千古名句。荊州的月圓夜,他望那一輪明月,恍惚間,天上高懸的,是嶺南月,是長安月。“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他品性如蘭,遵循本心,修梅嶺古道,直諫君王,皆是爲民爲國,沒有半點私心。無論被倚重或是疏遠,他都泰然處之。


王維掛念遠在荊州的忘年知己。詩裏,他仍稱已被貶作荊州長史的張九齡爲張丞相。


衆多朝臣不再靠近落魄的張九齡,唯恐受到牽連,王維不懼,張九齡是他眼裏永遠的賢相,他感恩丞相對自己的提拔賞識。


賢良忠臣遭貶被棄,原本就心靜近佛的王維,更是生了退隱之心。迴歸田園,才能遠離廟堂喧囂。他祈盼雁使傳信,遙寄掛念與關心。


《寄荊州張丞相》

所思竟何在,悵望深荊門。

舉世無相識,終身思舊恩。

方將與農圃,藝植老丘園。

目盡南飛雁,何由寄一言。


張九齡收到王維的惦念,他回了首詩,一如他慣常的詩風,清雅平和:


《復王維》

荊門憐野雁, 湘水斷飛鴻。

知己如相憶, 南湖一片風。


落難時的不離不棄,纔是知己。張九齡的仕途天涯,有過高光時刻,更多的,是坎坷崎嶇。他如明月,如幽蘭,敬慕他的人,視他爲高山的人,是和他品性相近的人。


君子之交,如水,也如清風。不說思念,不說離愁,若有清風入懷,那是無形無影,卻又無處不在的情誼。輕如風,卻重如山。

作者童話。北方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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