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角狠狠過了把癮，但這一切值得嗎？
昨天（6月2日），鷹角的多人合作平臺遊戲《泡姆泡姆》，終於正式發售了。
發售當天，遊戲登上了Steam國區熱銷Top 3、全球熱銷Top 10，好評率達88%，目前特別好評。
需要注意的是，一方面，《泡姆泡姆》發售平臺並不只有Steam，要是把官網、Epic、B站、WeGame等平臺，還有實體版的數據都算上，可能實際成績比我們表面看到的要更好。
另一方面，別說鷹角，放眼全國，也沒多少有名有姓的廠商，願意立項做「平臺跳躍闖關+物理解謎+多人合作+PC買斷制」遊戲。
沒人樂意做，鷹角爲啥要做？這事划得來嗎？
《泡姆泡姆》上線之際，筆者找身邊一些業內朋友，問了他們對這款遊戲的看法。而大家的回答出奇一致：幾乎每個朋友都表示，自己對《泡姆泡姆》能否成爲商業爆款持懷疑態度；但每個朋友也都認爲，這遊戲體現出了鷹角對玩法的追求和品味，還有人說鷹角替工業流水線上的遊戲人圓夢了……
回看《泡姆泡姆》，我意識到，要是隻盯着商業成績探討它的意義，很容易被誤導。比如有人可能要說，《泡姆泡姆》不可能成爲鷹角的第二個《明日方舟》，那肯定啊，買斷單機和GaaS手遊能放一起比嗎？
作爲鷹角在多人合作買斷單機賽道的第一槍，《泡姆泡姆》的市場開拓、玩法突破意義，其實遠超它的商業價值。這回，鷹角真是跳出了業界對廠商立項的刻板印象，在關卡設計上狠狠過了一把癮。
01
有時眼前一黑，
有時會心一笑
當然，設計師過癮，並不等於一定能做出好遊戲。不容易的是，在國內沒有太多可參考的前輩產品、業內普遍缺乏相關設計經驗的情況下，《泡姆泡姆》不僅整體品質超過及格線，甚至還有不少可圈可點的長板。
第一，遊戲機制展開自然，在變化中保持統一。《泡姆泡姆》的關卡設計並不是靠不斷引入新機制來製造變化，而是從一個核心機制出發，層層演繹出豐富又統一的玩法組合。
在《泡姆泡姆》中，除了最主要的顏色彈射擊槍，遊戲內還有4個道具：光波守衛（擋板）、轟隆先鋒（可滾動的炸彈球）、飛喵隊長（可提起物品的吊機手）、怪力小子（吸取/扔出虹晶體，或與虹晶體交換位置）。
左光波守衛，右轟隆先鋒
左飛喵隊長，右怪力小子
以怪力小子爲例。它最核心的功能是拉取、投擲虹晶體，另一個功能是允許角色在選中虹晶體時，與之交換位置。在隨後的玩法展開裏，這個道具的可能性就被逐漸挖掘出來，並且始終都沒脫離「取、扔、換」這個框架。
一開始，玩家只需要利用取、換的功能實現自身的移動。
隨後，雙人元素加入進來。新場景裏，由於正面存在遮擋物，無法直接將虹晶體扔到對面，所以需要兩個玩家找準時機拋接球，通過兩段拋物線將虹晶體移動到對面，進而實現位置交換。
這個玩法還能進階。兩名玩家需要看準傳送帶的時機，通過反覆拉取，將虹晶體運往目的地。
在拋接球的玩法裏，兩個人需要掌握好投擲和拉取的節奏，「時機」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這也是平臺跳躍遊戲的關鍵。
飛喵隊長的邏輯也類似。一開始，它的功能只是提起重物，爲玩家的前行鋪路。
再往後，飛喵隊長可以連接機關，旋轉解謎。其操作也變得愈發精細：兩名玩家要分別控制內圈和外圈旋轉，把握時機，將小球移動到目的地。
讓人想起小時候玩的智力球
這一套玩法拓展的邏輯十分自然，能讓玩家剛拿到手很快理解，也避免了難度曲線過於陡峭，讓人輕易產生挫敗感。而且由於變化豐富，遊戲體驗不太容易重複無聊。
比起追求物理的擬真，我認爲《泡姆泡姆》追求的更像是符合遊戲的想象和直覺。最基礎的行爲邏輯就應該是可以變出花來的。「既然可以xx，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試試xx」——這樣的想法就是最天然的遊戲動力。
第二，遊戲節奏控制得當，點到爲止。《泡姆泡姆》的每種玩法都不拖沓，通常在幾個小關卡內完成從教學到挑戰的完整閉環。遊戲始終控制在“玩家剛上手、剛掌握、正好覺得有意思”的節點就收尾，讓人既有成就感，又意猶未盡。
而且，葡萄君在遊玩過程中時常感覺到，每個新出現的玩法幾乎都會經歷這樣的過程：先是用一個輕量場景讓玩家嘗試基本交互，然後在後續小關中逐步加入組合或配合要求，最後拋出一個較複雜的問題來驗證理解。
轟隆先鋒×飛喵隊長
這種點到爲止的節奏背後，其實也體現了關卡設計上的一種結構美感——「the rule of three」，即遊戲中出現的每個元素要用三次或以上，以不同的方式呈現出來，包括展示、應用、變化。
當然，也會有玩家覺得這樣有些「可惜」——每次都停在讓人意猶未盡的地方，是不是有點浪費了？但這或許是很難得的一種品質，《泡姆泡姆》足夠「捨得」。
實話講，這些玩法稍微改改細節，關卡做得再長一點，玩家可能也玩得下去。然而，《泡姆泡姆》並不貪圖這樣的輕鬆，而是希望把玩家的時間花在更高密度的體驗上，而不是通過重複的堆量去稀釋它。
第三，遊戲玩法量大管飽，體驗有差異化。除了主要的雙人玩法，遊戲還提供了多種3-4人協作關卡和街機小遊戲。這其中，既有考驗策略和配合的設計，也有偏表演性的歡樂的玩法。可以說，享受不同樂趣的玩家都會有的玩。
比如這一關裏，如果是4個人玩，就需要協調順序，湊齊平臺所需人數，激活傳送帶，並利用發條機器人到達對面。葡萄君和朋友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了好久，每個人出的主意都不一樣。
而在後面的關卡中，四名玩家需要站上一個近似跳舞機的平臺，各自負責一個方向，並巧妙地避開障礙物到達對岸。因爲操作混亂，很容易產生「我還沒上車呢」的喜劇效果。
2P沒來得及上車，所有人回到關卡原點
要是這些還不夠玩，大廳內的街機房還提供許多街機遊戲，讓人回想起遊戲最初也最純粹的樂趣。
泡泡龍玩法，被解救的小貓會在屏幕兩側打call
玩法多≠好玩。真正難的是在保證趣味的同時，還能兼顧設計的一致性與完成度。幸運的是，《泡姆泡姆》做到了。
第四，遊戲風格輕鬆好笑，整活頻率高。遊戲中時不時會出現一些讓人眼前一亮、會心一笑的小細節。
不同環境裏的小怪，在美術風格上會有細微差異。比如冰雪天地裏的小怪像阿爾卑斯奶糖；火山地帶裏的BOSS則戴着石頭帽子；
在打完BOSS安德魯之後，玩家會偶遇跑步姿勢奇異的小怪——它們看起來就像奇行種巨人。
如果槍法不準，有的怪物會被「越打越長」，而且BOSS根據四肢長短，還會變換表情和行動姿態。
從走到單腿蹦到伏地爬行，表情也會變
遊戲內出現的元寶（類似卡比中的瓦豆魯迪）在被擊中時會爆金幣，並且伴隨一兩句騷話，比如“如果是你的話…多幾下也可以的…” 本來揍無辜元寶的玩家可能會有點過意不去，但是這樣的句子一出現，氣氛立馬就會輕鬆起來。
BOSS電玩怪獸的肚子上嵌着一塊巨大的屏幕，像隨身攜帶的復古街機。平面的小怪會吐出3D小球，玩家則要用3D彈珠打進屏幕。這種2D和3D交錯的設計，讓人一邊想起三消的老味道，一邊又覺得「這也行？」
這些額外的設計，不但讓玩家的遊玩情緒變得輕鬆愉快，還和玩法機制互相配合，進一步提高了遊戲的樂趣。
總的來說，《泡姆泡姆》展現出了一種國產遊戲罕見的，玩法設計、機制設計、細節設計的溢出。這樣的溢出背後，是許多看似沒有必要，實則至關重要的近乎奢侈的打磨與投入。
在獨立遊戲剛開始流行的時候，很多團隊的第一款遊戲都會選擇平臺跳躍。因爲這個品類似乎技術難度不高，只要美術在線，觀感就不會太差。但事實上，極少有遊戲能夠真正收穫好評。
因爲平臺跳躍的上限實在太高了，這個品類有太多珠玉在前。想真正把它做好，團隊不僅要具備很強的邏輯思維，以概括出玩法的核心，而且還要有足夠的控制力，保證在此基礎上的延伸能在觀感上統一，邏輯上成立。
而現在，一家憑藉二次元手遊起家的公司，居然做出了一款稱得上叫好又叫座的平臺跳躍遊戲。即便拋開多人合作的部分，這也足以令人嘖嘖稱奇。
02
鷹角這次嘗試，值得嗎？
我猜很多人玩完《泡姆泡姆》，都會對鷹角的決策感到好奇：遊戲設計的癮是過夠了，但這一切值得嗎？
筆者問過身邊一些從業者，如何看待鷹角做《泡姆泡姆》。大家的回答很一致：平臺跳躍、闖關解謎，還要多人合作……這種偏冷門、小衆的遊戲，不可能有高的商業預期；如果是爲了追求人效比和收益，廠商絕不可能立這個項。
其一是因爲，這類遊戲不便於突圍泛用戶市場。畢竟，玩這遊戲，既要燒腦子，還有點考驗操作……最關鍵的是，還得找搭子。
其二，就人效角度來說，頭部廠商做這類遊戲，性價比偏低。一位大廠螺絲釘告訴我，他們公司大概率是不會允許立項《泡姆泡姆》的——這種小品級的產品就算成了，收益也有限，公司不如集中力量搞大事、賺大錢。
其三，這類遊戲很考驗關卡設計，而國內缺乏相應的人才儲備。有人告訴我，國內不少團隊會研究如何打造極具代入感沉浸感的世界，但《泡姆泡姆》不需要做得多麼擬真，反而更需要關於解謎闖關的想象空間。
說白了，《泡姆泡姆》這遊戲，極其不好做，商機還有限。表面看，鷹角幹這事頗有點喫力不討好的意味。
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顯然，《泡姆泡姆》不是衝着賺大錢來的，鷹角或許只是想在多人合作賽道，搶先打開市場的口子。
《泡姆泡姆》定價66，首發折後59.4，同價位區的產品，內容量和美術音樂等包裝表現，大概率不及《泡姆泡姆》；而像《雙影奇境》這種美術和特效瘋狂炫技的，定價又在198，是《泡姆泡姆》的三倍。鷹角給《泡姆泡姆》定這個價格，可以說是“交個朋友”，讓更多人願意花個小錢進來試一下。
再說了，雖然這類遊戲目前算小衆，但鷹角可以借社區影響力，以及自己積累的聯動資源，爲《泡姆泡姆》破圈做出嘗試。
比如森空島（鷹角官方社區）很早就開設了《泡姆泡姆》版區，方便玩家找搭子；臨近發售，遊戲官方又宣佈推出瓶子君、泛式、逍遙散人、魔法Zc目錄等幾位UP主的合作裝扮；
同時，《泡姆泡姆》還聯動瘋狂兔子（育碧吉祥物）推出了皮膚，瘋癲的叫聲和魔性的神態，還蠻符合現在大家的精神狀態……
先前沒接觸過這類遊戲，先前沒啥主動嘗試的想法……這些市場圈層限制，都有機會被打破。畢竟，那些信任鷹角口碑的，還有遊戲區UP主粉絲、育碧老玩家等人，都有可能嘗試《泡姆泡姆》。
之前鷹角發行團隊也告訴過葡萄君，「多人合作」和「PartyGame」是鷹角希望去探索的玩法和品類，《泡姆泡姆》同樣要在未來探索更大的商業可能性：“即使未來一定會有更多多人合作的遊戲出現，但現在我們想先試試看，成爲這個品類走在前面的開拓者之一。”
另外，在觀衆熱衷玩梗看樂子的自媒體時代，《泡姆泡姆》也有機會喫到傳播紅利。
葡萄君先前聊《致命公司》《Chained Together》《R.E.P.O.》等多人合作獨遊爆款時，就有提過，在自媒體時代，賣相糙、玩法單一，這都不算致命缺陷。因爲只要主播能玩出節目效果，就有機會爲遊戲帶來流量，把產品推成爆款。
《泡姆泡姆》的節目效果絕對不會差。畢竟，三消射擊、物理解謎、友傷等要素的存在，很可能造就隊友互坑的名場面，讓人發出抓狂暴鳴。
比如老有人不小心打中隊友；
還有成就？這下不得不手滑了
圖源B站@魔法Zc目錄
或是雙方都急着打顏色消除，打得BOSS手上的串珠子來回轉，最後誰都打不中；
越打越轉，越轉越打不準
3-4人合作模式就更混亂了，主要你沒法丟下拖後腿的自己跑，因爲一個人出錯，所有人都沒法過關……
但觀衆愛看的，就是這種樂子。
圖源B站@泛式
所以別看《泡姆泡姆》表面上沒法給鷹角帶來爆炸性收益，但它有機會挖掘市場，引導更多年輕用戶轉化爲多人合作遊戲玩家。打好這個基礎，鷹角後面在這條賽道就好走多了。
03
“替很多還在做工業流水線的人
圓夢了”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性：鷹角願意嘗試《泡姆泡姆》，並不是全然出於對市場潛力的判斷，而是因爲他們看到了主創團隊的創作熱情，而且整個公司也對這個方向的創作抱有熱情。
海貓之前在開拓芯活動中說過：“我們說自己要做買斷制單機，大家都問，你們爲什麼要做這個呢？爲什麼爲什麼地問……我就覺得很奇怪，我爲什麼不做這個呢？”
《泡姆泡姆》開發組也曾告訴葡萄君：“製作這款遊戲的原始動機，其實是想回歸遊戲的初心。於是就想嘗試設計一款能通過彼此互動分享快樂的遊戲。”
你當然可以覺得這些人沒說實話，他們只是吝於分享自己對市場的判斷。但熟悉鷹角，知道《明日方舟》是怎麼做出來的人，可能會覺得這些話所言非虛。
如今看到《泡姆泡姆》正式發售，葡萄君心裏還挺感慨的……我認識太多抱怨「做遊戲=當工具」的遊戲人，他們沒法在工作裏追求初心，沒法做自己覺得好玩的設計——不是不想，而是公司更鼓勵大家求穩，因爲KPI不允許。
但那些被奉爲經典、具有突破意義的遊戲，往往不是求穩得來的。前不久IGN採訪任天堂「馬力歐之父」宮本茂，問他從業這麼多年，爲何還能抱有幽默感、好奇心、奇思妙想，宮本茂表示：“……關鍵在於嘗試其他人沒有做過的事情，嘗試將其表達出來，至於能否成功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享受這個過程。”
誰說遊戲好不好玩，只能拿賺錢多少來評判？誰說賺過大錢的廠商，就不能做小而精的遊戲？就玩法、創新、想象力來說，《泡姆泡姆》算得上是鷹角的一次突破，也證明他們依舊願意研究Gameplay，研究遊戲性。
正因如此，我的大廠螺絲釘朋友認爲，光說鷹角做《泡姆泡姆》這事，就是值得認可的：
“設計者有熱情，老闆也有追求，玩家願意支持……他們替很多還在做工業流水線的人圓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