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富饒大陸”,爲什麼還會有饑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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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象一片面積相當於3箇中國大小的廣袤大陸,它有着2億公頃耕地,還有6億公頃土地等待開墾,合計相當於七個中國的耕地面積。這片土地上生活着近15億人口,與中國規模相當。

從任何角度看,這都是一片不該與“飢餓”二字聯繫在一起的沃土。

然而現實卻是:這裏有3億人食不果腹。人均糧食也只有200公斤,大大低於400公斤的國際糧食安全線,只有中國人均糧食水平(600公斤)的三分之一。

這個大陸真實存在,它就是非洲。

非洲 | 圖蟲創意

世界銀行在2025年9月發佈的《兒童貧困:全球、地區和部分國家趨勢》報告顯示:2024年,全球極端貧困兒童人數爲4.12億人,其中四分之三生活在撒哈拉以南非洲——超過3.12億。

富饒與困窘的並存,構成了一個令人費解的現實非洲。

歷史遺產

要解開這個謎題,要從上個世紀非洲的殖民歷史尋找線索。

歐洲殖民者看中了非洲的氣候條件,開始大規模種植經濟作物——加納的可可、肯尼亞的茶葉、埃塞俄比亞的咖啡。這些作物漂洋過海,變成了歐洲人餐桌上的巧克力、紅茶和拿鐵,卻也讓非洲的農業體系逐漸偏科。

埃塞俄比亞的咖啡|圖蟲創意

這些經濟作物雖然能賺錢,卻擠壓了口糧的種植空間,迫使許多非洲國家長期依賴糧食進口。以西非的科特迪瓦爲例,作爲全球最大的可可出口國,全球每三塊巧克力中就有一塊源自此地。然而,該國75%的耕地被可可和咖啡佔據,每年不得不進口大量大米以滿足國內需求。

這種模式在殖民時代結束後依然延續,至今影響着非洲的農業格局。世界局勢動盪因此對非洲農業的衝擊也更強烈。非洲有14個國家從烏克蘭和俄羅斯進口一半左右的小麥。俄烏戰爭爆發後的三個月,小麥價格飆升,險些引發一場現代饑荒。

不只是氣候變化

農業的生產,高度依賴穩定的氣候條件。但如今,全球氣候系統的失衡,正讓農業生產的穩定性變得岌岌可危。

而對全球碳排放的貢獻僅爲2%至3%的非洲,卻承受着最嚴重的負面影響。

在非洲廣袤的熱帶草原氣候區,農民們要面對長達半年的旱季、雨季交替。更糟糕的是,隨着氣候變化,乾旱越來越頻繁,越來越不可預測。

非洲氣候類型分佈圖

2020年,異常降雨引發的蝗災摧毀了東非地區約70萬公頃的農田,導致數百萬人面臨糧食危機。2022年到2024年,非洲之角遭遇連續乾旱,埃塞俄比亞、索馬里和肯尼亞的3600萬人陷入糧食危機。

然而,對這些國家的大多數農民來說,農業基礎設施的落後,讓他們缺乏應對氣候風險的基本條件。

整個非洲只有6%的耕地有灌溉設施,這意味着94%的耕地都在“靠天喫飯”;非洲本土的化肥生產能力很弱,大部分依賴進口,導致這裏的施肥量只有世界平均的七分之一;拖拉機數量不到全球均值的十五分之一,主要依靠人力和簡單的農具。

這意味着,即使在如此廣袤的土地上耕種,收穫仍然有限。以玉米爲例,非洲畝產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1/3。

氣候變化的影響日益加劇,而小農戶應對風險的工具卻幾十年如一日地匱乏。

於是,這些資源最有限、對自然依賴最深的羣體,反而承擔着最沉重的氣候代價。

系統的困境

那麼,直接向非洲提供糧食援助是否可行?

在上個世紀,不少國家都嘗試過援助,但慢慢地隨着對非洲的瞭解深入,大家也逐漸發現——飢餓從來不只是糧食不夠這麼簡單。

它是一個系統性問題,其中交織着政局動盪、市場壁壘、政策障礙,以及貧困、教育和性別諸多不平等

自1950年以來,非洲大陸共發生過220起政變,黨派、部族、宗教紛爭此起彼伏。在戰亂與無政府狀態頻發的地區,即使有糧食援助,也往往難以送達真正需要的人手中。據統計,在非洲面臨嚴重糧食不安全的人口中,81%生活在衝突地區,總數高達1.1億。

即使在政局相對穩定的地區,小農戶也面臨保險與金融支持不足、市場渠道單一、運輸成本高昂等系統性障礙。這重重壁壘,將無數小農戶牢牢鎖在孤立、低效的地域性市場裏,難以發展。

從援助到合作

儘管挑戰重重,非洲大陸仍然蘊藏着巨大的發展潛力。

2025年,非洲人口已經接近15億,平均年齡僅有19歲,是全世界最年輕的一片大陸。預計2050年,非洲人口將達到25億。

一面是全世界20%的人口和遼闊的可耕地,一面是巨大的糧食缺口和低效的生產方式——這既構成了非洲農業嚴峻的挑戰,也蘊含了巨大的發展機遇。

經過多年的實踐,國際社會也逐漸意識到,相比於直接提供糧食援助,更具可持續性的路徑是支持非洲國家提升自身的糧食生產能力。這既包括農機推廣、節水灌溉、倉儲設施等硬件基礎設施的建設,也離不開技術體系、市場機制與人力資本的系統性支持。

而這離不開深度的合作。如今,這種轉變正通過一個個深入田間地頭的合作項目,在非洲大路上悄然發生。

良種和種業體系

既然是解決飢餓問題,自然要從糧食作物入手。

水稻,這一源自亞洲的古老作物,如今已成爲非洲大陸重要的糧食作物。然而,非洲的水稻種植長期面臨單產低、抗災能力弱的困境,更缺乏自主育種的能力體系。

中國農業科學院、國際水稻研究所和非洲水稻研究中心合作,正在推廣綠色超級稻項目,旨意在培育出一系列適合當地的品種,能夠將灌溉用水量減少50%,化肥和農藥使用量減少30%,甲烷排放量減少超過90%,能更好地應對乾旱、洪澇等極端氣候。

非洲農戶在田間種植綠色超級稻|蓋茨基金會

非洲小農戶習慣自己留種,而雜交水稻每年都需要買新種子。這對年收入只有幾百美元的農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爲了減輕小農戶的負擔,中國水稻研究所正在進行無融合水稻的研發工作。科學家們試圖通過基因編輯技術,讓雜交水稻能繞過有性繁殖,直接複製上一代的優良性狀

圍繞水稻的努力,沒有停步於單一技術的突破。中國農業科學院作物科學研究所正與西非國家一起,建立從制種、育種到推廣的完整產業鏈。一場圍繞種業的深度合作,正幫助非洲在這片沃土上建立自主、可持續的糧食生產體系。

用金融工具抵禦氣候風險

在溫飽之外,如何幫助小農戶穩定收入、抵禦日益無常的氣候衝擊,則是更長遠、更深入的追求。

在埃塞俄比亞的咖啡種植區,一種保障農民生計的合作正在展開。咖啡是當地重要的經濟作物,但開花期的乾旱和成熟期的低溫常常讓咖農一年的辛苦付諸東流。借鑑在中國雲南咖啡產區成功應用的天氣指數保險經驗,中國研究團隊正與埃塞俄比亞機構合作,爲當地開發定製化的咖啡天氣指數保險

這種創新保險不依賴人工核損,而是通過氣象數據自動觸發理賠。當監測到乾旱或低溫達到預設閾值時,賠償款就會自動打入農戶賬戶。這不僅幫助小農戶抵禦氣候風險,更讓他們有底氣投入更多資源,提升農業規模或者改善生活條件。

韌性的根基

展望非洲的未來,其農業發展的核心議題之一,在於如何有效支持數量龐大的小農戶,增強他們應對日益頻繁與極端的旱澇災害的能力。

這些耕種者擁有的資源最爲有限,對自然氣候的依賴也最爲直接。當異常天氣來襲,他們往往首當其衝,不僅一年的生計可能遭受打擊,整個區域的糧食安全也隨之動搖。

從抗逆作物的育種、農業技術的推廣和倉儲、運輸條件的改善,到普惠金融和農業保險的覆蓋,每一項努力都關乎如何爲這些最基礎的生產單元,構建起一層抵禦氣候風險的韌性根基。

作者:崔凱

題圖來源:圖蟲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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