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只能說“安康”?不能說快樂?先來看看古人怎麼過端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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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端午節,在好多地方,基本就變成了一個“糉子節”,彷彿除了喫個糉子,沒有別的慶祝方式了。何況我們從小就聽說,端午好像是爲了紀念屈原(也有人說是紀念伍子胥、曹娥等人物)而發明的。先賢加古文,聽着就嚴肅。大概到了 2015 年前後,網上甚至出現了一種觀點:端午節就不能祝“快樂”,只能祝“安康”


這種說法能流傳,足見如今許多人眼裏的端午是多麼嚴肅、莊重。要是古人穿越到今天,看到這幅場景,肯定滿臉問號,因爲雖然古人過端午確實也紀念屈原,但端午過得歡樂極了。


端午本是辟邪日


中國傳統節日,有一大半都是爲了“辟邪”創造的。產生於東漢時期的端午恰是極具代表性的例子。


那它闢的是什麼邪呢?對這個問題,東漢學者的理解已經不一致了。今天我們就按最通行的方法來講一講。


一般來說,古人喜歡“陽氣”,討厭“陰氣”;喜歡白天,討厭黑夜。


在中國的絕大多數地區,夏至日白天最長,冬至日夜晚最長。可中國人偏偏覺得“夏至一陰生,冬至一陽生”:夏至的白天最久,可是物極必反呀,過了這一天,夜晚就會變長,這就說明夏至憋着壞,不是什麼好日子;冬至正相反,象徵未來與希望,它最吉利了!


再加上夏至前後氣候潮熱,害蟲和有害微生物滋生,人很容易生病,這更坐實了它的罪過。結果,古人提到夏至前後,很少說這段日子的好話。比方說《齊民要術》引用東漢學者崔寔的《四民月令》,就說這個時間“陽氣始虧,陰慝將萌,暖氣始盛,蠱蠹並興”,是“陰陽爭,血氣散”的兇險階段。


《四部叢刊初編》影印羣碧樓藏明抄本《齊民要術》書影。


古人認爲奇數爲陽,偶數爲陰,常在夏至附近飄來飄去的農曆五月五日也被看作不吉利的另一個代表。


“戰國四公子”裏的孟嘗君田文的父親叫靖郭君田嬰,是齊國的王子兼宰相,在當時屬於相當有地位、有文化的人。可據《史記·孟嘗君列傳》記載,當孟嘗君田文的媽媽在五月五日生下這個寶貝兒子的時候,爸爸都嚇傻了:這天生的孩子可不能留啊,大夥都說,這個日子不吉利,孩子“將不利其父母”,一定要幹掉!


媽媽只好偷着把孟嘗君養大。當然,爸爸的觀點純屬迷信。史料記載,孟嘗君長大以後不僅沒有傷害老爸,還大大幫助了老爸的事業。可即使有孟嘗君的例子,“五月五日出生的孩子不吉利”這個觀念,還是綿延持續了上千年。


古人覺得夏至和五月五日特別“邪”,所以要辟邪,比如採百藥、泡蘭草澡、掛五彩繩……這些風俗發展到東漢,就形成了五月五日端午節。《後漢書·禮儀志》曰:“五月五日,朱索五色印爲門戶飾,以難止惡氣。”《藝文類聚》卷四引用東漢應劭《風俗通》曰:“五月五日,以五彩絲係臂者,闢兵及鬼,令人不病溫。亦因屈原。”“難”讀 nuó,是驅鬼闢疫的意思。“溫”就是“瘟”。很明顯,在東漢時期,學者們提起端午,首先想到的就是辟邪;當時大概也有屈原與端午有關的傳說,可它相當不主流。


一直到南北朝時期,有一本叫《續齊諧記》的小說詳細講了屈原和端午的故事。書上說,屈原是五月五日跳江去世的。後來,人們常用竹筒裝米(其實也是一種糉子,叫筒糉),扔到江中祭祀屈原。結果有個人這樣祭祀的時候,屈原突然大白天顯靈了!屈原說,這樣祭祀不好,會被蛟龍偷喫。應該用楝樹葉包住米,再用五彩繩把它捆住。


宋紹興刻本《藝文類聚》中抄錄了《續齊諧記》講的這則鬼故事。宋代文學家劉克莊寫詩評價:“誰信騷魂千載後,波底垂涎角黍?”


這則故事表面上說屈原,其實處處透着辟邪的味道:楝樹的葉子不大,不適合包米,選它就是因爲楝樹中有苦楝素,能驅蟲,在古人看來很辟邪;五彩繩更是剛纔講過的辟邪神器。


何況,糉子本來也是辟邪用的。


糉子:烏龜祭祀的“平替”


《太平御覽》卷三十一引用東晉周處(chǔ,就是歷史上“除三害”那位)《風土記》說,端午這天一般要:“煮肥龜,令極熟。去骨,加鹽、豉、麻、蓼,名曰菹龜。黏米一名糉,一曰角黍,蓋取陰陽尚包裹未之象也。龜表肉裏,陽內陰外之形,所以贊時也。”無論是烏龜、角糉還是竹筒糉,都是用相對堅硬緊實(古人認爲很陽)之物裹住柔軟的肉或者米,希望它起到順應天時、辟邪求安的功效


大概是寓意太過貼切,晉代以後,糉子常以端午節限定美食的身份出鏡。《續齊諧記》裏的“屈原”強調糉子一定要用楝葉包,不要用竹筒包。但後世筒糉一路流傳,反而是楝葉因其形小,漸漸下了崗。菰、蘆、荷、箬竹等大葉植物則接替了包裹糉子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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糉子自古常要裹餡,或以肉,或用果,喫的時候也有蘸糖、煎油等不同方法。也有一些奇怪的糉子,比如南北朝詩人徐君蒨在除夕守歲時喫的糉子居然放了楊梅。要是覺得楊梅不夠紅,也可以放紅木,古稱“蘇木”。屈大均《廣東新語》說,清初廣東有一種糉子是“肉糉,置蘇木條其中爲紅心,以竹葉裹者”。糉子裹木頭,大概是爲了點色吧?


《四部叢刊初編》影印明五云溪館活字印本《玉臺新詠》書影。


古人也有喫糉子的遊戲。記載盛唐故事的筆記小說《開元天寶遺事》說,那時的長安城盛行用小弓射糉子的遊戲。糉子“滑膩而難射”,射它很考驗技術,射到幾個糉子,就能喫幾個。


龍船競渡——古代的世界盃


糉子好喫,龍舟好玩。周處的《風土記》已經提到晉代端午有“競渡”風俗。今天大多數人想到龍舟,可能更多是把它看作一種健身項目。而在古代,龍舟競渡就是當時的世界盃足球賽


用於競賽的龍舟往往很貴。盛唐時期的張鷟編寫了一本公務員參考書叫《龍筋鳳髓判》,裏面有一份文件說洛陽需要新造十條端午龍舟,每條造價五百貫


五百貫是什麼概念呢?在當時,假如我想僱人替我服一個月徭役,大約需要半貫錢;哪怕正五品官員的月薪也不過十五六貫。換句話說,一條龍舟抵得上窮苦百姓一千個月的工資,或者正五品官員近三年的正式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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劃這麼貴的船,當然不會是玩玩而已。比賽時,終點處會有一面錦緞旗,這叫“錦標”,往往是鮮紅色的。唐代詩人張祜曰:“猩猩血彩系頭標,天上齊聲舉畫橈。”


兩岸則是無數的觀衆。駱賓王《揚州看競渡序》雲:“鼓吹沸於江山,綺羅蔽於雲日。”加油的音樂比江聲更響,觀衆的帷幕和天空齊高。


一聲號令,選手劃得奮力,觀衆看得激動。有一位唐朝詩人寫過《觀競渡》一詩,說:“瘡眉血首爭不定,輸岸一朋心似燒。”


比賽結束,勝者享盡榮光,敗方垂頭喪氣。明人楊嗣昌《武陵競渡略》記載武陵當地賽完龍舟:“勝者加豐,鄰里親知,踵門稱賀。明日結綵於門,開尊演戲,或書對聯小令於城門。縛狗懸龜,系芎藭草果諸物,以嘲負者。負者,地方之人,偶過其下,則垂首去,或親友封致前物,以相謔雲。自四月說船,便津津有味,五月劃後,或勝或負,談至八九月間,沾沾未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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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話題度,一點不比今天的世界盃遜色吧?很多官員甚至抱怨百姓爲了龍舟廢了農事。比如元稹(寫“曾經滄海難爲水”那位)就說:“建標明取捨,勝負死生求。一時歡呼罷,三方農事休!”


劉禹錫《競渡曲》則言:“風俗如狂重此時,縱觀雲委江之湄。”一個節日能讓人們自發地像雲彩一樣委積江邊,一個個如醉如狂。


不難看出,古人對端午是真的很愛,而且端午過得很好玩。發明端午節的古人們,又是包糉子,又是開宴會,又是吟詩作賦,又是龍舟競渡的,怎麼看怎麼都是個快樂的節日


回到一頭的問題,既然過節都過得這樣歡樂了,那古代人真的只會在這個日子裏互道“安康”嗎?雖然古人並沒有直接描述過到底應該在端午“互道什麼”,不過唐玄宗李隆基曾經在端午節作過一首詩叫《端午三殿宴羣臣》,在詩序裏他說要“美君臣之相樂”。看起來,即使是古代的皇帝,也很講究“相樂”的。至於今天的你我嘛,其實,每個人願意說“快樂”還是“安康”,自用所需就是了


別把這錯當成“自古以來”的習慣就好。



策劃製作

作者丨清潔工 南開大學博士生

審覈丨王弘治 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

策劃丨徐來

責編丨甄曦

審校丨徐來 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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