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春光乍泄》去世界的盡頭尋找一個郵局


“1997年1月,我終於來到世界盡頭,這裏有美洲大陸南面最後一個燈塔,再過去就是南極,突然之間我很想回家,雖然我跟他們的距離很遠,但那分鐘我跟他們的感覺是很近的。”
王家衛電影《春光乍泄》中的這句臺詞,讓無數人對烏斯懷亞這座被稱爲“世界盡頭”的城市心生嚮往。在南緯50度的火地島、美洲大陸的最南端、4.8萬公里泛美公路的盡頭,藏着一個讓全世界遊客魂牽夢繞的地方——世界最南端的小小郵局。
世界盡頭的郵局
在火地島國家森林公園的深處,恩塞納達灣的海風輕輕撫着海岸線,一座由波紋金屬和木樁搭建的小屋靜靜佇立在延伸入海的木棧道上。遠處,皚皚雪山與湛藍的比格爾海峽交相輝映。
這就是那座傳說中的“世界盡頭的郵局”——一間只能容納一名工作人員的迷你郵局,卻將來自世界盡頭的問候發往全球6000多個城市。在郵局門前,一塊告示牌靜靜矗立,上面列滿了從這裏到世界上各大城市的距離:“距布宜諾斯艾利斯3040公里,北京18323公里,南極點3945公里……”紅色的郵筒就安置在小屋的門前,在海風的洗禮下,見證着無數個從世界各地而來的故事。
這家位於世界最南端的郵局,有一位特別的主人——77歲的卡洛斯。留着一撮普魯士元帥式的小鬍子的他曾是教書匠,三十年前爲了追求“自由的意志”,來到偏遠的南端開設這間郵局。最初它坐落在比格爾海峽中的圓島上,後來因遊客數量增加,才搬到了如今的恩塞納達灣國家公園內。
走近這間木屋,你會立刻被它散發出的溫暖氣息吸引。狹長的室內空間裏,燃木火爐帶來陣陣暖意,木質牆板與地板呈現出原始自然的質樸美感,天窗灑下陽光,柔和而寧靜。屋外牆上貼滿了五湖四海旅人留下的貼紙與明信片,而屋內更像是一座微型世界博物館——明信片、地圖、冰箱貼、貨幣與留言鋪滿牆面,匯聚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聲音與記憶。正如卡洛斯所說:“世界的盡頭收容所有流浪的故事。”
卡洛斯是一個追求個性的人,在他的郵局裏,只有一條規則:“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你尊重別人。”但他也是一個熱忱的愛國主義者和拉美本土主義者。郵局外的棧橋上插滿了迎風飄揚的阿根廷國旗,屋內則掛着艾薇塔夫人、切·格瓦拉等拉美歷史人物的畫像。當有人稱呼他爲“先生”時,他常會風趣地回應:“這裏沒有先生,也沒有閣下,因爲我們已經趕跑了西班牙人,叫我卡洛斯就好!”
來到這裏的遊客,如果不寄明信片的話可以在護照上蓋一個“世界盡頭郵局”的特別郵戳,並貼上一枚印有卡洛斯小鬍子頭像的紀念郵票。儘管他沒有嚴格的工作時間表,但幾乎每天都會開門迎客。如果想寄出一張明信片也很簡單,只需支付大約10美元的國際運費,便能把印有企鵝圖案的郵戳和一份來自“世界盡頭”的問候寄回家。
卡洛斯說這些信件會在南極氣旋中經歷冰霜的洗禮,“就像記憶的美酒需要時間的橡木桶陳釀”。而對於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裏的遊客而言,在世界盡頭寄出明信片已成爲必要的浪漫儀式。一位中國遊客專門在烏斯懷亞的最後半天前往郵局:“從距離北京18323公里遠的地方寄出一張明信片,聽起來就是件浪漫的事。”在寄給自己的明信片上,他這樣寫道:“烏斯懷亞,世界的盡頭。前面是美麗的新世界,轉向是家的方向。旅途剛過半,對看世界依然充滿熱情。”
《尋光旅人》的作者拓拓一開始根本沒期望能在88天后真的收到自己從烏斯懷亞寄出的明信片:“這張來自世界盡頭小郵局的明信片,走過了最遙遠的路,又非常耐心地在我家樓下報箱裏呆了9天,才被我發現。在投進郵筒的那一刻,我原以爲這就像行爲藝術般只有儀式感,沒想到它真的如約而至,不叫人失望。”
從流放地到南極門戶
烏斯懷亞的名字源自當地土著亞馬納語,意思是“觀賞日落的海灘”或“向西深入的海灘”。這座位於火地島南部海岸、北靠安第斯山脈、面臨連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比格爾海峽的小城,面積僅23平方公里,人口約8萬至10萬。
最早居住在這裏的是亞馬納人,他們是火地島地區的原住民,以漁獵爲生,適應了南美洲最南端的寒冷氣候和海洋環境。然而,19世紀末隨着歐洲殖民者的到來,亞馬納人因疾病和文化入侵急劇減少。
1884年,阿根廷水手在這片偏遠之地建立了海監局,烏斯懷亞由此成爲阿根廷國家版圖的一部分,也開啓了作爲“世界盡頭”城市的現代歷史。不久後,政府將這裏變爲流放重刑犯的場所。大量重刑犯被陸續送到這裏,他們在風雪中勞作——鋪設鐵路、砍伐森林、建造房屋,正是他們用雙手在荒原上搭建起這座孤立的城市。
1947年,世界盡頭的監獄終結了它的使命,烏斯懷亞逐漸從流放囚徒的“絕望之地”轉型爲旅遊城市和南極科考的重要補給站:船隻從烏斯懷亞啓航,穿過德雷克海峽,只需兩天的時間便可到達南極洲。今天的烏斯懷亞以其獨特的自然與文化吸引着世界各地的遊客。色彩斑斕的木屋沿山而建,與雪山、森林和海灣交相輝映。火地島國家公園、野生動物、冰川峽谷和原住民遺址,共同構成了這裏的豐富面貌。
正如烏斯懷亞城市的銘牌所寫:“烏斯懷亞,世界的盡頭,一切的開始。”在這個被稱爲“世界盡頭”的地方,人們看到的不是終結,而是無盡的可能。烏斯懷亞見證了文明的更替與傳承,而那座小小的郵局,就像一個時空的驛站,連接着天涯海角的人們,傳遞着跨越千山萬水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