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我們出過一期講加溼器的內容。而最近又到了冬天，又有不少聽衆問我們關於加溼器的一些新問題。今天同樣是全程無廣告，結合一些新的證據和市面上的新設備，就一些值得關注的新老問題我們再來談一談加溼器。

乾燥是真的傷身，還是隻是讓人“不爽”？

很多人一直覺得，空氣幹一點，最多就是讓皮膚起皮、嗓子發癢，多喝熱水忍忍就過去了。但這幾年的醫學研究卻顯示：長期低溼度環境對健康的威脅是真實存在的，而不僅僅是感官上的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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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理解這一點，我們得看看耶魯大學免疫學系在 2019 年做過的一項非常著名的實驗（發表於《PNAS》）。研究人員把小鼠分別關在相對溼度只有 10%—20% 的乾燥籠子和 50% 的溼潤籠子裏，然後讓它們接觸流感病毒。結果非常直觀：乾燥組的小鼠病得更重，病毒在它們肺裏的複製速度快得驚人。通過顯微鏡觀察，科學家們發現了其中的機理。原來，我們的呼吸道內壁有一層黏液，裏面有無數微小的纖毛在不停擺動，它們就像清潔工一樣，負責把混入的病毒和細菌掃地出門。但在乾燥環境下，這層保護性的黏液變幹了，纖毛擺動不起來，甚至“罷工”了。更糟糕的是，乾燥環境直接抑制了細胞分泌“干擾素”——這是身體天然的抗病毒武器。簡單來說，在極度乾燥的房間裏，你不僅更容易吸入病毒，而且你的身體還主動放下了盾牌[1]

乾燥對皮膚同樣不友好。謝菲爾德大學的研究團隊發現，低溼度會改變皮膚角質層的含水量，直接破壞脂質結構，這就是爲什麼很多原本沒有皮膚病的人，一到冬天就會莫名其妙地長溼疹或者特應性皮炎復發[2]。所以，如果你的環境真的比較幹，那麼加溼不僅僅是爲了讓你舒服，更是能加固健康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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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所有人都得買，先看看你家的“溫度”

雖然乾燥有害，但我必須得攔住一部分正準備掏錢的人。很多人有一個誤區，覺得家裏幹是因爲“缺水”，所以拼命買加溼器補水。其實在物理學上，“幹”往往是因爲“熱”。

空氣就像一塊海綿，溫度越高，這塊海綿的孔隙張得越大，越能容納水汽，相對溼度數值就越低。這裏有一個實用而簡單的建議：如果你住在沒有供暖的南方，只要稍微關小一點取暖設備，讓室溫降下來幾度，降到 20℃ 附近，空氣的相對溼度自然就會回升到舒適區。

如果你身處北方的集中供暖區，室溫常年飆升到 26℃ 甚至 28℃，室溫降不下來，那加溼設備對你來說就明顯更有必要了。因爲在那種高溫下，哪怕把窗戶關死，相對溼度也常常會跌破 20%，這已經屬於能損傷呼吸道黏膜的“沙漠環境”了。

那個冒白煙的“小白瓶”，可能是個“隱形殺手”

如果你確定需要購買加溼器。市面上最便宜、銷量最大的“超聲波加溼器”——就是那種幾十塊錢、能噴出明顯白霧的小機器——反而是最需要警惕的。它的原理非常簡單粗暴：用高頻震動把水直接打碎成微小的液滴拋射出來。這種技術的壞處在於它“太誠實”了——水裏有什麼，它就往空氣裏噴什麼。

很多人圖省事，直接往裏面灌自來水，這在科學家眼裏簡直是災難。中國和加拿大的研究團隊都曾專門做過測試，他們把裝了自來水的超聲波加溼器放進封閉房間，結果發現開機後很短時間內，室內的 PM2.5 監測數值就會迅速飆升，甚至達到重度污染的級別[3][4]。

這些顆粒物是從哪來的呢？它們其實是自來水裏的鈣、鎂離子以及餘氯副產物，被震碎後形成的“礦物氣溶膠”。雖然它們和工業霧霾成分不同，但我們的肺可不喜歡這些外來異物。所以，這種機器只有在非常苛刻的條件下使用：你必須只加純淨水或蒸餾水，並且必須每天換水、每週刷洗。因爲它是冷霧，對細菌沒有任何殺傷力，一旦水槽長菌，再噴出來就變成了“霧化細菌”了，這簡直就是給家裏的空氣噴毒了。另外，超聲波打出來的白煙，一般也只能覆蓋附近一兩米的距離。很難給整個房間相對平均地加溼。

蒸發式加溼器：更安全，但有個“發臭”的代價

爲了避開超聲波的“PM2.5”和“不均勻”的問題，我推薦大家買更貴的“蒸發式加溼器”。許多商業宣傳會說成是“冷蒸發/無霧型”等。但其實它的工作原理更爲簡單，並沒有什麼高大上，反而更像是在自然界晾衣服，風扇吹過溼潤的濾網，只會帶走純淨的水分子，把礦物質和細菌留在濾網上。

但這並不意味着它是完美的解藥。用過的人都知道，這種機器用久了，出風口經常會飄出一股難以名狀的酸臭味，像發黴的抹布。

這其實是細菌對你的警告。蒸發式加溼器的核心部件是一張長期保持潮溼的濾網或者蒸發盤。雖然細菌不會像超聲波那樣被直接噴出來，但濾網或蒸發盤本身是一個巨大的溫牀。當細菌和黴菌在上面大量繁殖，形成黏糊糊的生物膜時，它們代謝產生的微生物揮發性有機化合物（MVOCs）就會隨風飄散出來[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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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爲什麼很多中高端機型會配備“銀離子環”或者“UV 紫外線燈”。這些除菌功能有用嗎？有用，但不能神話。銀離子能抑制水中細菌繁殖，但它是耗材，得定期換；UV 燈只能殺滅照射範圍內的細菌，對於藏在濾網深處、背光的角落裏的黴菌往往鞭長莫及，所以需要更好的設計。因此，哪怕你買了帶除菌功能的貴機器，該洗還得洗。如果水箱裏的水發滑、濾網發黃，那就是細菌在開派對，必須立刻清洗或更換蒸發盤或濾網。當然，儘管依然有不足，但這都已經是時下百姓能用得上的，最好，也最貴的方案了。

不想花冤枉錢？其實有“平替”方法

說到這，你可能覺得進退兩難：便宜的不安全，貴的又難伺候，還得買耗材。其實，如果我們迴歸物理學原理，完全可以找到不花錢或者花小錢的“平替”方案。

第一種方案是“手動版”加溼。既然蒸發式加溼器的原理就是增加水的表面積，那你完全可以在暖氣片或空調附近（注意保持安全距離）晾兩件剛洗好的溼衣服，或者掛幾條溼毛巾。這在物理本質上，就是一臺巨大的、一次性的、不需要購買濾網的蒸發式加溼器。最關鍵的是，毛巾你肯定會每天洗，這就完美解決了機器濾網容易滋生細菌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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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種方案是“降維打擊”，就像前面說的，把室溫調低。將室溫從 26℃ 降至 21℃，空氣的相對溼度可以直接從 20% 回升到 40%。這是最健康、最省錢，甚至還能幫你省取暖費的“加溼”手段。只不過需要多加件衣服了。

最後一種方案是“人體加溼”。如果你覺得折騰幾百立方的空氣太麻煩，不如直接保護你自己。洗澡後 3 分鐘內全身塗抹身體乳，這是在模擬皮膚屏障鎖水；鼻腔感覺乾燥不適時，用生理鹽水噴霧噴一下，這是在模擬呼吸道的溼潤環境。這種針對性的防護，往往比一臺擺在角落裏照顧不周的加溼器來得更有效、更直接。反正加溼器也得動手保養，不如直接保養自己。

總結下來，加溼器的確有用，但由於懶惰而導致的使用不當反而更危險。當下主流的產品形態依然有不少缺點，而且還貴。因此對於大多數身體健康，尤其是身處南方或者習慣低溫取暖的人來說，你完全可以省下這筆錢；但對於身處北方暖氣房的老人、孩子和敏感人羣，買一臺蒸發式加溼器（並勤快清洗），或者勤快地掛溼毛巾，確實是安穩過冬更有必要的保障。人人的情況都不同，真不必追求大家形成統一結論。更沒必要因他人的觀點和自己不同，而有什麼情緒。最近我看，一些視頻流行一種“從夯到拉”的排名榜，許多都很有意思。我想說，看看當娛樂沒問題。但很多事物並不是簡單的對錯，好壞、夯拉對立的。更多需要看是否適合自己。

世界上的每件東西，甚至是藝術作品都有它的優缺點，而每個人所能接受的缺點和最在意的優點也不盡相同。很多時候，你對某件東西難以決策，並不是因爲你不瞭解它的情況，而是因爲你沒想好自己的需求。

參考文獻：

[1] Kudo, E., Song, E., Yano, L. J., ... & Iwasaki, A. (2019). Low ambient humidity impairs barrier function and innate resistance against influenza infection.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116(22), 10905-10910.

[2] Goad, N., & Gawkrodger, D. J. (2016). Ambient humidity and the skin: the impact of air humidity in healthy and diseased states. Journal of the European Academy of Dermatology and Venereology, 30(8), 1285-1294.

[3] Umezawa, M., Sekiguchi, K., ... & Tamura, K. (2013). Effect of utilizing tap water in ultrasonic humidifiers on indoor particulate matter indices. Building and Environment, 69, 17-23.

[4] Yao, W., Zhang, X., ... & Wang, J. (2020). Particulate matter pollution in indoor air generated by ultrasonic humidifiers. Indoor Air, 30(5), 892-902.

[5] Wady, L., Bislau, I., ... & Korpi, A. (2003). Microbial volatile organic compounds (MVOCs) in indoor environment. Indoor Air, 13(s1), 1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