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源：Amir Hossein Daraie/Unsplash

編譯 | 李想俁

責編｜李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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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0日，因存在明顯的圖像處理痕跡，《自然》對麻省理工學院（MIT）皮考爾學習與記憶研究所所長蔡立慧（Li-Huei Tsai）的論文《Recovery of learning and memory is associated with chromatin remodelling》發佈了關注聲明。

聲明稱，“因本文發表時間較早，作者未能對上述質疑予以充分回應。儘管文章的主要結論仍得到文中其餘數據支持，且後續研究也進一步佐證了該結論，但建議讀者對文中提及的相關數據審慎看待。”這一聲明被視爲蔡立慧實驗室近期至少三篇論文接連被修正的後續。

18年前的“明星”論文

據皮考爾學習與記憶研究所網站顯示，蔡立慧爲中國臺灣“中央研究院”院士、美國國家醫學院院士、美國藝術與科學院院士、美國科學促進會會士，其主要研究領域包括神經精神障礙、自閉症和阿爾茨海默症。

2007年，蔡立慧在向模擬AD患者腦萎縮的基因工程小鼠注射組蛋白去乙酰化酶（HDAC）抑制劑後，發現小鼠成功地恢復了喪失的記憶，並完成了在腦萎縮前接受的迷宮等任務訓練。這一發現增加了阿爾茨海默症患者長期記憶恢復的可能性，相關研究發表在當年4月份的《自然》雜誌上。

這項2007年的研究使用蔡立慧實驗室創建的神經退行性疾病小鼠模型，探討染色質改變如何影響記憶。作者報告稱，在環境富集或使用組蛋白去乙酰化酶抑制劑丁酸鈉治療後，小鼠的染色質修飾增加且記憶能力得到改善。

那曾經是一篇被同行們盛讚的“明星”論文，據科睿唯安（Clarivate）的數據顯示，該論文已被引用超過1100次。

蘇黎世大學神經表觀遺傳學實驗室負責人伊莎貝爾·曼蘇伊（Isabelle Mansuy）表示，在神經元和突觸大量損失的模型中觀察到如此顯著的記憶恢復"令人震驚"。她指出該研究發表時，可塑性研究主要集中在突觸領域，因此染色質動力學與認知表現之間的密切關聯“在概念上頗具創新性”。

然而，對於本次備受關注的圖像操縱問題，曼蘇伊同樣提醒：儘管在複雜的出版流程中，作者有很多可能在無意間中犯錯，但如果《自然》的調查結果準確無誤，那麼這仍然是值得“令人高度關注”的。因爲蔡立慧團隊論文中的這些錯誤重複出現，很難用偶然的失誤來解釋。

這篇18年前的論文最早於2017年2月在學術打假網站PubPeer上引發關注，當時一位匿名評論者指出，發現海馬體組蛋白乙酰化作用的蛋白質印跡圖存在異常。不過，當時遭遇質疑的這幅圖像最終未被列入本次的關注聲明。

今年2月，數據偵探凱文·帕特里克（Kevin Patrick）在PubPeer網站上使用化名Actinopolyspora biskrensis發帖，對另一組圖像提出了質疑。他在評論中指出，在兩個不同實驗條件的補充圖中，出現了明顯重複的蛋白質印跡圖像。

帕特里克告訴專注神經科學領域的專業媒體《傳播者》（The Transmitter），其中一幅重複圖像經過了裁剪和旋轉，這表明並非作者不小心重複上傳了同一文件那麼簡單。“這不可能是偶然發生的，”他說。但他同時補充稱，無法判斷是否發生了學術不端行爲。

帕特里克在PubPeer網站上發表了他對圖片的看法，並將發現告知了《自然》。幾天後，蔡立慧在PubPeer網站上回復了帕特里克的質疑——“我們正在積極尋找原始印跡圖，以解決這個問題並確保準確性”，這位知名神經生物學家當時這樣寫道。今年4月，《自然》發佈更新，表示該期刊已獲悉有關該論文的問題。

而帕特里克則表示，除了確認編輯已收到他的報告外，他再未收到《自然》的回覆，直到9月11日《傳播者》聯繫他請求評論時，他才得知期刊採取的行動。看了已發佈的聲明後，帕特里克驚訝地發現《自然》編輯們標記出的明顯操縱行爲比他報告的還要多。“我不太確定我是怎麼漏掉它們的，”他說，並表示他同意期刊關於其他圖像的判斷。

一篇“高度關注”背後，近期的三篇圖像修正

根據9月10日發佈的關注聲明，儘管論文中五組圖像存在重複問題，但關鍵發現仍得到剩餘數據和後續研究支持。《自然》的一位發言人向《傳播者》表示，所有作者均同意期刊的處理方案，這基於“論文發表年代久遠，且作者們並未保存部分原始數據”的考慮，並透露目前期刊已採用人工智能工具篩查所有生命科學稿件的圖像。

針對《傳播者》獲取更多信息的請求，麻省理工學院的一位新聞官員重申了期刊的聲明，強調這些關切並未削弱該論文的核心結論，但未提供進一步信息。蔡立慧和該論文的第一作者、德國神經退行性疾病中心教授安德烈·菲舍爾（André Fischer）均未對置評請求做出回應。

這並非蔡立慧實驗室首次受到質疑，今年，蔡立慧和她的同事們已經對另外三篇論文中的重複圖像進行了修正。《自然》發佈聲明的同日，《神經元》（Neuron）也對該團隊2022年論文的圖像重複問題發佈修正。今年5月該團隊修正了2011年在《神經元》發表的另一篇論文，儘管此時距蔡立慧在PubPeer網站上表示正與期刊合作解決圖像重複問題已過去八年。8月，蔡立慧團隊則是修正了一篇2015年發表在《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上的論文圖像。

《傳播者》此前曾報道過蔡立慧實驗室的其他工作，這些工作試圖證明誘導伽馬振盪可以清除大腦澱粉樣蛋白，其中一篇論文已於2018年被修正。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項工作被髮表近八年後，同領域的研究者仍然不清楚伽馬射線幫助減少大腦中澱粉樣蛋白的具體機制。而紐約大學一位神經科學教授在2023年發表的研究中稱，他的團隊在實驗中未能復現伽馬振盪清除大腦澱粉樣蛋白的結果，並因此對蔡立慧的研究提出懷疑。

帕特里克說，他第一次注意到潛在的重複是在2023年，當時他和其他偵探們在數百篇關於阿爾茨海默病的論文中搜尋有問題的圖片。這項工作被記者查爾斯·皮勒（Charles Piller）寫入《篡改：阿爾茨海默症治療探索中的欺詐、傲慢與悲劇》（Doctored: Fraud, Arrogance, and Tragedy in the Quest to Cure Alzheimer''s）一書，書中將蔡立慧的論文列爲潛在數據操縱的案例之一。

“令人遺憾的是，出版商、期刊和機構似乎極少投入精力追溯和清理既往的問題——即使他們清楚地知道問題所在。”帕特里克在給《傳播者》郵件中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