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偷摘橘子,被姑娘打得鼻青臉腫,沒想到最後她成了我妻子
文/情感故事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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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年的秋天,我們那小鎮上,除了幾盞昏黃的路燈,入了夜,四下裏便是沉沉的墨色。家家戶戶睡得早,爲了省些電費,也因着明早還要趕生活。我家後頭隔着幾條巷子,有一戶姓林的人家,院子裏種着一棵極好的橘子樹。那樹有些年頭了,枝椏繁茂,探出高高的院牆,每到這時節,黃澄澄的果子墜在枝頭,像掛了一樹的小燈籠,甜香絲絲縷縷地飄出來,勾得我們這幫半大小子心裏頭直癢癢。
那年我十六,正是饞嘴又膽大的年紀。幾個夥伴白日裏攛掇,說林家的橘子如何如何甜,汁水如何如何足,說得我口水往肚裏嚥了又咽。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其實也沒什麼風,只是雲厚,星月都看不見——我揣着一顆怦怦亂跳的心,躡手躡腳地溜出了家門。
小鎮的夜靜得嚇人,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偶爾幾聲狗吠。我憑着白天的記憶,摸到了林家院牆外。那橘子的香氣在夜裏愈發濃郁,像一隻無形的手,引着我。我找到一處矮牆,手腳並用地攀了上去,笨拙地翻入院內。腳一沾地,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院子裏比外頭更暗,只有主屋窗戶透出一點極微弱的、大概是夜燈的光暈。我定了定神,眯着眼適應黑暗,瞅準了離我最近的一根掛滿果實的枝條。
就在我伸手抓住一個冰涼光滑的橘子,用力一擰,將它摘下的剎那,主屋的門“吱呀”一聲猛地開了!一個身影舉着個長長的物件,伴隨着一聲清脆又帶着怒氣的嬌叱:“哪個挨千刀的偷東西!敢到我家來!”
我魂飛魄散,手裏的橘子“啪”地掉在地上。也顧不上撿了,轉身就想往牆邊跑。可那身影動作更快,幾步就衝了過來,手裏那長物件帶着風聲就掃了過來!我這纔看清,那是一根扁擔。扁擔結結實實地打在我的後背上,火辣辣地疼。
“哎喲!別打!別打!”我痛得大叫,也顧不得壓低聲響了,抱着頭就在院子裏亂竄。
那姑娘卻不依不饒,舉着扁擔緊追不捨,嘴裏還罵着:“打死你個偷橘子的賊!看你下次還敢不敢來!”
扁擔一下下落在我的背上、胳膊上、腿上,疼得我齜牙咧嘴。從小到大,我沒捱過這樣的打,又疼又怕,加上做賊心虛,竟“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求饒:“姐姐!好姐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饞……嗚嗚……別打了……”
我哭得涕淚橫流,是真的怕了。許是我的哭聲太慘,也許是屋裏的動靜驚動了人,一個略帶沙啞的中年男聲響了起來:“秀娟!大半夜的,鬧什麼呢?”
話音剛落,主屋的燈“啪”地亮了,昏黃的光線透過窗戶,勉強照亮了院子一角。一個披着外衣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是林家的主人,我們小孩都叫他林伯。
燈光下,我也看清了追打我的姑娘。她約莫十七八歲,穿着一件碎花睡衣,頭髮有些蓬亂,因爲追打我而氣喘吁吁,臉頰泛着紅暈,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即使在昏暗中也能看出裏面的怒火。她手裏還緊緊攥着那根扁擔,像握着一杆紅纓槍。
林伯走到近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女兒,眉頭皺了起來:“怎麼回事?”
秀娟姑娘用扁擔指着我,氣鼓鼓地說:“爸!是個偷橘子的!被我抓了個正着!”
我這時也顧不上臉面了,抽抽噎噎地,用袖子抹着眼淚和鼻涕,樣子狼狽到了極點。林伯藉着燈光,上下打量我。我那時年紀小,身量還沒完全長開,加上這一頓打和哭,更是縮成一團,看着就可憐。林伯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大概是看到了我臉上的青腫和淚痕,他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還是個娃兒嘛。”
他轉向秀娟,帶了些責備:“你看你,一個女娃娃,下手沒輕沒重的,把人家娃兒打成這樣。這要傳出去,像什麼話?鄰里鄉親的,還不說我們林家欺負小孩?”
秀娟不服氣地撇撇嘴,但看着我這副慘樣,又聽了父親的話,氣勢也弱了下去,小聲嘟囔:“誰讓他來做賊……”
林伯對我說:“娃兒,以後可不敢這樣了,想喫橘子,大大方方來說一聲,幾個果子,我們林家還是給得起的。”他又對秀娟說:“去,把我那瓶紅花油拿來,給這娃兒揉揉。”
秀娟一聽,眼睛又瞪大了,一臉不情願:“爸!他活該!我還給他塗藥?”
林伯把臉一板:“快去!姑娘家家的,把人家小夥子打成這樣,不處置一下,你讓你爸我的老臉往哪兒擱?”
秀娟被她父親一斥,雖仍是不樂意,但還是跺了跺腳,轉身進屋去了。不一會兒,她拿着一個小棕瓶走出來,臉上像是結了霜。
林伯對我說:“娃兒,過來這邊亮堂點。”他指了指屋檐下的一個石墩。
我怯生生地走過去坐下。秀娟磨磨蹭蹭地過來,拔開瓶塞,一股濃烈的藥油味瀰漫開來。她倒了點藥油在手上,很不溫柔地往我臉上淤青的地方抹去。藥油沾上皮膚,又是一陣刺痛,我忍不住“嘶”了一聲。
就在這時,我抬起了頭。屋檐下那盞老舊的白熾燈散發着昏黃溫暖的光,正好照在她低垂的臉上。之前只顧着害怕和捱打,沒看清她的模樣,此刻離得近了,才發覺這拿着扁擔追着我打的“母夜叉”,竟長得十分秀氣。她的皮膚不算很白,是那種健康的蜜色,眉毛細細彎彎,鼻子小巧挺翹,嘴脣因爲生氣而微微噘着,燈光在她長長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陰影。她專注地看着我臉上的傷處,呼吸輕輕拂過我的臉頰。我一時竟看得呆住了,連疼痛都忘了,只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輕輕動了一下。
她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直勾勾的目光,猛地抬起頭,對上我癡癡的眼神。她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一直紅到了耳根,眼中又羞又惱,低聲道:“你看什麼看!”說着,握起拳頭,不輕不重地在我肩膀上錘了兩下。這回的力道,比起剛纔那劈頭蓋臉的扁擔,簡直像是撓癢癢。
我臉上也是一熱,慌忙低下頭,心跳得像擂鼓。可不知怎的,心裏非但不惱,反而湧上一股莫名的、甜絲絲的感覺,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也減輕了不少。我定了定神,鼓起勇氣,沒臉沒皮地跟她搭話:“姐姐……你、你手勁兒真大……剛纔追得我魂都掉了。”
她哼了一聲,沒理我,但手上的動作似乎輕柔了一點。
我又說:“姐姐,對不住,是我錯了。我不該來偷你家的橘子。你……你打得好,是我活該。”
她聽了這話,有些意外,抬眼瞥了我一下。
我趁機繼續說:“姐姐你剛纔真厲害,像個……像個花木蘭,英姿颯爽的。”我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詞都用了出來。
她“噗嗤”一聲,極輕地笑了一下,雖然立刻又繃住了臉,但眼裏的怒意和羞澀明顯褪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被誇讚後的受用和不好意思。她小聲說:“油嘴滑舌……誰是你姐姐。”語氣卻已經軟了下來。
塗好了藥,我站起身,準備離開這個讓我又怕又羞又有點莫名留戀的院子。林伯又囑咐了我幾句,叫我以後要走正道。我連連點頭。
就在我要轉身時,秀娟卻叫住了我:“喂,你等等。”她走到那棵橘子樹下,踮起腳,挑着那些又大又黃的橘子,摘了七八個,用衣襟兜着,走過來一股腦兒塞到我懷裏。她的聲音低低的,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彆扭:“給……拿回去喫吧。以後……以後不許再偷了,想喫……就跟我說。”說完,她立刻扭過頭,不再看我。
我抱着一懷冰涼又帶着清香的橘子,愣愣地點了點頭,心裏那股甜絲絲的感覺更濃了,像化不開的蜜。走出林家院子,夜風一吹,我才發覺自己的臉還在發燙。
那之後,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別的什麼心思,我總有意無意地會路過林家附近。有時能看到秀娟在院子裏忙活,我們會隔着院牆點點頭,她有時會飛快地看我一眼,然後迅速低下頭去。
再次正式見面,是在鎮上的集市。那是一個週末的清晨,集市裏人聲鼎沸。我一眼就看見了她,蹲在街角,面前擺着兩筐金黃的橘子和一小籃雞蛋。她低着頭,雙手絞着衣角,看着來來往往的人,卻一聲也不吆喝。女孩子家臉皮薄,不好意思開口。她擺了好久,橘子沒賣出去幾個,雞蛋也還是那麼多。
我心裏一動,擠過人羣走到她攤位前。她看見我,先是驚訝,然後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你……你怎麼來了?”
我朝她咧嘴一笑,然後轉過身,深吸一口氣,扯開嗓子就喊了起來:“賣橘子咯!又甜又水靈的新鮮橘子!自家種的,不甜不要錢!還有土雞蛋,營養好咯!”
我的聲音又響又亮,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秀娟在我身後急得直拉我的衣角,小聲嘀咕:“你……你小點聲!丟死人了!”
可我不管,喊得更起勁了。也許是我這半大小子的熱情感染了人,也許是她家的橘子品相確實好,沒多久,圍過來的人就多了起來。這個三斤,那個五斤,雞蛋也被幾個大娘包圓了。不到一個時辰,兩筐橘子和一籃子雞蛋就賣得乾乾淨淨。
秀娟看着空了的筐子,又看看我,高興得小臉通紅,眼睛亮晶晶的。“沒想到……你還挺能喊的。”她抿着嘴笑。
我得意地撓撓頭:“那是!”
她收拾好東西,對我說:“走,我請你喝汽水。”
那時候的汽水,五毛錢一瓶,橘子味的,玻璃瓶裝着,喝下去一口,嗝兒都帶着甜。我們站在小賣部門口,喝着汽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我知道她叫林秀娟,比我大兩歲,初中畢業後就在家幫父母做農活。她知道我叫陳默,還在鎮上的高中唸書。
喝完汽水,我自然然地提出送她回家。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回去的路上,我們的話多了起來。說地裏的莊稼,說學校的趣事,說集市上的見聞。路不算遠,但我們走得很慢,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我第一次覺得,這條走過無數次的土路,竟這樣有意思。
快到她家門口時,她突然停下腳步,推了我一下,有些着急地說:“好了,我到了,你……你快回去吧。”
我看着她羞紅的臉,心裏明白她是怕被她父親看見,和我一個男孩子一起回來,不好解釋。可我偏偏起了捉弄的心思,故意裝傻,大聲說:“都到門口了,我進去跟林伯打聲招呼啊,上次還沒好好謝謝他呢。”
她一聽,更急了,跺着腳,揚起手作勢要打我:“你敢!快走快走!”
我笑嘻嘻地站着不動。我們正在院門外拉扯,院門“吱呀”一聲開了。林伯扛着鋤頭,看樣子是剛下地回來。他看看面紅耳赤、氣急敗壞的女兒,又看看一臉傻笑、站在原地的我,臉上露出一絲瞭然的神情。
我連忙收斂笑容,規規矩矩地鞠躬打招呼:“林伯好!”
林伯點了點頭,目光在我和秀娟之間轉了轉,沒多說什麼,只對秀娟道:“站門口做什麼,還不快進來做飯。”
秀娟羞得無地自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像只受驚的兔子,低着頭飛快地跑進了院子。
從那以後,我和秀娟的來往就更頻繁了些。有時是我去集市幫她賣東西,有時是她偷偷給我帶些她家新摘的瓜果。我們心裏都明白對彼此有好感,可那時候年紀輕,臉皮都薄得像紙,那層窗戶紙,誰也不敢先去捅破。
一次,我送她回家,走到她家院牆外,那棵橘子樹的枝葉又探了出來,上面已經結出了青青的小果子。林伯正站在樹下抽菸,看見我們,他吐出一口菸圈,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那棵橘子樹,若有所指地說:“這樹上的橘子,又掛果了哦。日子過得快啊,果子熟了就得摘,時間不等人……”
我愣了一下,品味着林伯話裏的意思,心裏猛地一跳。
回到家,我翻來覆去想了一夜。第二天,我鼓起勇氣,跟父母說了我和秀娟的事,央求他們去林家說媒。父母聽說我看上的是林家踏實能幹的秀娟,又打聽過那姑娘品性不錯,兩家也算知根知底,都很滿意。於是挑了個日子,備了禮,上門去提親。
林家父母似乎也早有預料,雙方父母相談甚歡,很快就商量起後續定親、過禮的事情。
我滿心歡喜,以爲這事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定了下來。沒想到,第二天秀娟約我出門,走到小河邊,她卻不高興了,撅着嘴,低着頭,用腳踢着地上的石子。
“你怎麼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她抬起頭,眼睛有些紅,帶着點委屈和責怪:“你……你怎麼這樣!誰讓你自作主張去說媒的?經過我同意了嗎?”
我愣了一愣,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心沉了下去。我看着她,笨拙地問:“秀娟……你,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要是不喜歡,我……我讓我爸媽去把親事回了……”
她聽我這麼說,更是氣急,用力搖了搖頭,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可就是不說話。
我撓着頭,看着她又是生氣又是委屈的樣子,完全摸不着頭腦,像個呆頭鵝一樣站在那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秀娟見我一副榆木疙瘩不開竅的蠢樣,恨恨地一跺腳,重重踩在我的腳背上。我“嗷”地一聲抱腳痛呼。她看我喫痛的樣子,這才得逞似的“哼”了一聲,又是氣又是笑地罵了一句:“你這個呆瓜!你還沒跟我表白呢,就想我嫁給你?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說完,她抬起腳,又輕輕踢了我小腿一下,然後轉身就跑開了。河邊的風吹起她的髮梢和衣角,在夕陽的餘暉裏,像一隻翩躚的蝴蝶。
我抱着腳,愣在原地,過了好幾秒,才猛然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巨大的喜悅像煙花一樣在我心裏炸開!原來她不是不願意,她是在等我說那句話!
我連忙放下腳,也顧不上疼了,大聲喊着她的名字,朝着她跑走的方向追去:“秀娟!秀娟!我喜歡你!我陳默喜歡你——!”
她跑在前頭,聽到我的喊聲,跑得更快了,但肩膀卻在微微抖動,像是在笑。
我奮力追趕,兩人的身影在鋪滿金色夕陽的田埂上追逐、搖曳,漸漸靠近,最終並肩走在了一起。身後遠處,林家院牆裏那棵茂盛的橘子樹,在晚風中輕輕搖曳,枝頭已是沉甸甸的一片青綠,靜待着秋日的金黃。那沁人的橘香,彷彿已提前瀰漫在了我們前方的路上,悠長,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