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中華傳統 端午習俗

文/東方之音

仲夏之月，陽氣蒸騰，端午節的氣息便如枝頭新葉一樣，鬱鬱蔥蔥地瀰漫開來。家家戶戶此時皆在門楣之上鄭重掛起艾草、菖蒲草與桃樹枝，那清冽的苦香，混合着桃枝的微澀，如一道無形之籬笆，悄然漫過門廊，彷彿悄然築起一道無形之牆，欲將災疫邪氣遠遠地攔於門庭之外。菖蒲草修長如劍，懸於檐下，又彷彿在無言中守護着這方煙火人間——這草木的虔誠，竟似勝過金石雕琢的守護神像，在歲月裏無聲地站着崗。

端午最深處之滋味，則必屬糉香。箬葉青綠，裹着糯米與棗肉或者鮮肉，被細麻繩緊緊扎捆着，像被時間之線密密包裹的禮物。母親們指尖翻飛，每一枚糉子皆如一個微小而鄭重的心願，被妥帖包裹在青葉裏。當糉葉掀開剎那，蒸騰的熱氣裹着清香撲面而來，舌尖便嚐到了人間煙火中最爲溫厚的滋味——這箬葉裹緊的，豈止是軟糯米粒，分明是代代相傳、用心包裹起的時光滋味。

及至兒童，更添許多節日的花飾：手腕處繫上五彩絲線，鮮豔如虹；胸前則佩掛精緻香囊，內裏填滿芬芳草木，隨身搖曳着清芬。更有“洗龍水”的習俗，孩童們以浸透青柚葉的清水濯洗身體，水珠滾落於稚嫩肌膚之上，如清露滾過新荷，似乎洗盡了穢濁，更彷彿接引了龍神護佑的祥瑞。那五彩絲線纏繞臂上，宛若繫上了一條來自遠古、色澤鮮活的祝福，輕輕牽動着童年對祥瑞最初的理解。

南方水鄉的端午則別有一番壯闊氣象。汨羅江上，龍舟競渡，最爲撼人心魄。橈手們筋肉奮張，齊聲呼喝，舟如離弦之箭劈開水面；兩岸助威之聲如雷貫耳，鼓點激越如密集雨腳，敲擊着每一寸繃緊的皮膚。鼓聲咚咚，似敲在心上，又如同招魂的呼喚，自遙遠楚地穿透時空而來，與江水的澎湃相和相應——那震天的鼓點，豈止爲競速而擂？它分明是千年不息的招魂之音，召喚着一個清潔的魂靈迴歸這滔滔江水，萬古人間。

糉葉層層疊疊，包裹着樸素而堅韌的深情；菖蒲懸門，龍舟破浪，是華夏民族在時間之流中爲生命鄭重描畫的祈福儀式。節日的虔敬並未消散於風煙，它已然沉潛爲一種更深邃的生命印記：我們捧起糉子，嚼嚥下的是祖先的信仰；手臂上纏繞的五彩，正是血脈深處對祥瑞的古老信仰；縱使身處鬧市樓羣，每逢端陽，靈魂深處依舊響起鼓點——我們每個人胸膛裏，都奔流着一條汨羅江，縱使陸居已久，卻原來我們血脈裏，始終激盪着爲清潔之魂划槳的龍舟。

2025-05-30

（圖片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