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惠山謁錢道人烹小龍團登絕頂望太湖》

這是宋代詩人蘇軾的一首惠山品泉詩。

惠山，即無錫惠山。素有“江南第一山”的美稱。據《蠡溪筆記》記載：晉代開山禪師、西域僧人慧照，來到此山，常與名家交往，並在此建寺，名氣很大。後人就命名爲“慧山”，古時慧、惠兩字相通，惠山就由此得名。

題中 “錢道人”爲蘇軾拜謁的惠山寺長老。題中“小龍團”，爲茶名。宋代御用貢茶，圓形印有龍紋的團茶。

因爲惠山寺內的天下第二泉，詩人興致沖沖地攜帶茶葉，拜謁好友錢道人，來此汲取泉水泡飲，登山頂賞太湖風景，可謂天下最愛品茶之人，最懂得生活之人。有好茶、好泉、好景、好友，這茶中滋味，自是天下一絕。

蘇軾對於惠山情有獨鍾，他在元豐二年的詩中說“餘昔爲錢塘倅，往來無錫未嘗不至惠山”。其《遊惠山》三首，記錄了他對於惠山的嚮往與偏愛。其對於品茶的講究，讓惠山寺的泉水成爲詩人心中的白月光，心馳神往，非品之不足以慰茶情。

“踏遍江南南岸山，逢山未免更留連。”首聯是說，特別喜歡看江南的山，江南南岸的青山，都被“我”尋遍了。每次遇到山，總是忍不住前去登臨，以至於常常留連忘返。“湖山信是東南美”，這雖說是江南的山，其中尤其又以惠山爲偏愛。不但有青山、古寺，更有好泉、太湖。

“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頷聯是說，獨自帶着人間極品好茶小龍團，跑來只爲試飲這號稱“天下第二泉”的好泉水。

“小團月”，即指小龍團茶。因“小龍團”其形圓如月而聯想起來的。“第二泉”，即指惠山泉水。因唐代著名的茶葉專家“茶聖”陸羽“曾品評了天下宜茶之水二十種，惠山泉第二（他認爲廬山康王谷洞簾水爲第一，無錫惠山新泉爲第二，蘄州蘭溪石下水爲第三……）”而得名。惠山泉因此得以名揚天下。

這兩句是寫品泉的千古佳句。好的茶葉，還需要好的泉水纔行。有人問蘇東坡爲何不尋第一泉的泉水泡茶，東坡笑着說，人人都說自己的泉是天下第一泉，比較有爭議。唯獨沒有人與惠山泉爭第二，這個第二是實打實的，不如先尋第二泉泡飲。這個回答極妙，暗藏玄機，上善若水，不爭方是天下大道。

“石路縈迴九龍脊，水光翻動五湖天。”頸聯是說，山路環繞，曲曲折折，像九條盤龍；五湖水光，波光粼粼，映照天空。“九龍脊”，指惠山。惠山又名九龍山，因陸羽《慧山寺記》而聞名。“五湖”，指太湖。

這裏點出惠山極美的自然風光九龍脊與太湖。爲愛自然而不爲名利牽絆的尾聯作鋪墊。

“孫登無語空歸去，半嶺松聲萬壑傳。”尾聯是說，三國隱士孫登不說話，嵇康沒能領會，白白歸去。“我”走到半山，聽到羣山萬壑之中，傳來陣陣松風。

孫登，字公和，號蘇門先生，三國時魏人。長年隱居汲郡山中爲道，喜好讀《易》，彈一弦琴，善嘯。阮籍和嵇康都是他的學生。一次，阮籍受魏文帝曹丕之命前往拜訪，與之交談，卻默不作聲。嵇康跟他遊學三年，所問總是笑而不答。嵇康只好拜別。臨別之際孫登贈言：“士才高識寡，難乎免於今世矣。”（你這人很有才華，但對世道看得不透徹，要生存下去很難很難啊。）嵇康未能接受，後來果然被害，臨終作《幽憤詩》，有句“昔慚柳下，今愧孫登”。

蘇軾此時在湖州，其實也沒有參透，因爲不久就發生了“烏臺詩案”。倘若東坡及時醒悟，也許就不必遭此大罪了。但反過來說，對於國家與民族卻是幸事，因爲“烏臺詩案”後的東坡，才真正完成了自我突圍，達到了“小舟從此去，江海寄餘生”的逍遙境界。

縱覽全詩，激情澎湃，情緒高漲，佳句迭出，愛茶之心，愛泉之意，躍然紙上，使人感受到東坡對於生命的熱愛與思考，是爲品泉詩中的絕妙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