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片名耽誤的國慶檔黑馬?不,這名字大有深意
電影《畢正明的證明》其實有着明顯不足。比如畢正明主角光環過重,大白桃的人物線虎頭蛇尾以及一些情節爲煽情而煽情等。
然而,影片上映之後卻引發觀衆強烈共鳴,在網絡評分上位居前列,成爲國慶檔的口碑黑馬。
故事發生在上世紀90年代,那時沒有天眼系統和大數據,混亂的綠皮火車成爲扒手們的“獵場”,高超的扒竊手法、窒息的正邪對峙、賊幫內部的爾虞我詐,劇情在緊湊的節奏裏鋪滿細節。
新警畢正明從小立志當警察,但在報到當天就因抓賊致殘,這種“未出師先折戟”的設定,打破了傳統警匪片中主角“高大全”的刻板印象,“殘缺英雄”的敘事策略將“證明”的主題推向極致。
那麼影片想爲我們證明什麼?畢正明又想如何自我正名?觀衆的共情點又有哪些?
“一日警察”與自我正名
片名《畢正明的證明》有兩層含義:
第一是證明“我命由我不由天”,從見證初心的警察證,到被人同情的殘疾證,這對畢正明這樣的理想主義者來說,是整個人生的顛覆和崩塌,但他偏要證明,就算瘸腿之軀,照樣能當好警察。
第二是“正道之始,必先正名”,每個人都要光明正大地活着。正如孔子對子路所言“必也正名乎”,強調“名不正則言不順”,雖然“榮門”一直標榜自己“盜亦有道,不偷老弱”,但也只有大白桃還在固執地堅守這條所謂的“道”,但這是“賊道”而非“正道”,賊終究是賊,他們幾乎所有人都只用花名不用真名,只有畢正明在最後叫了花手的名字:“你叫林樂華”,以此喚醒其內心的良知。
影片開篇通過高效敘事,迅速完成建置,然後直入主題,帶領觀衆見證畢正明如何以孤勇的姿態完成自我正名。
這是一個極具成長弧光的角色,他的動人之處,不是有多勇敢,而是明明怕得發抖,卻還在勇往直前。
爲了潛入賊窩,他必須學習偷竊甚至參與盜竊,爲揭開“榮門”三橫五縱的層級結構,他要暫時壓抑正義感,眼看着同夥的手伸進老太太的布包,但他牢記警察的底線,在心理上的煎熬和掙扎中迅速成長,從追求外在認可到理解警徽的真正意義。
沒有超能力的英雄,才最讓人熱淚盈眶,所謂的正義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有時需要走近黑暗才能照亮黑暗。
《畢正明的證明》看似一部硬核的犯罪類型片,但其內核卻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如何通過修復與重建自我價值的故事,引發觀衆深層共鳴。
當你以爲考上大學找到工作就算人生圓滿,豈不知,步入社會纔是人生真正的開始,你要用畢生經歷去解答無數道沒有標準答案的“證明題”。
正邪較量與人性灰度
影片人物並非符號化的正邪對立,而是被時代命運與選擇塑造的鮮活個體。影片巧妙地將警與匪塑造成了鏡像關係,前者爲正義,後者爲生存,一個在黑暗中尋找光明,一個在光明中沉淪黑暗。
張天愛飾演的大白桃,想通過“不偷老弱”證明自己的良知,但她更像一個被命運裹挾的江湖移民,其悲劇不在於作惡,而在於她從來都沒有選擇善良的機會,哪怕做一個服裝店的模特,至死都無法實現。
這個角色壞得很真實,卻也讓人恨不起來,在她身上藏着太多普通人的身不由己。但是,大白桃最後的戴罪立功,彰顯了人性救贖的永恆價值,即便在最後一刻也來得及。
她已爲自己正名。
兩人關係微妙複雜,情感卻非常純粹,即使有立場相悖的試探與拉扯,也能在灰色地帶、各種底線中產生共情。她看穿了畢正明的身份,卻沒戳破,她看着畢正明把偷來的錢偷偷塞回去,只是笑了笑,沒告訴任何人,她教畢正明如何在人羣中“隱身”,說“越像好人越安全”。他倆想靠近,卻無法真正走到一起,沒有狗血的愛恨,只有成年人的試探和默契。
這也是這部電影特別有溫度的地方。畢正明在火車上第一次抓到扒手時,大白桃在他身後耳語了三個字:“大英雄”。
畢正明的成長經歷和孫悟空非常相似,初出茅廬鋒芒畢露,身體殘疾是壓在身上的五指山,幫助他磨練心性,大白桃所說的“我喜歡大英雄”,其實和紫霞仙子那句“我的意中人是一位蓋世英雄”如出一轍,而猴子最喜歡桃不言而喻,《詩經》和《禮記》有記載,桃、李、梅、杏、棗並列五大神仙祭祀果品,大白桃的宿命,也許很早就埋下了悲劇的伏筆。
王彥霖飾演的花手,想參加“英雄會”,想當賊頭,想證明自己的江湖地位,但四爺只把他當做幹髒活兒累活兒的工具,甚至沒有給他活路,索性先下手爲強,大殺四方。
他與畢正明是兒時喝過同一瓶汽水擦肩而過的神交,也是成年後警匪對立、命運纏繞的宿敵。兩人的殊途走向,也是在他們第一次相遇時就已註定:畢正明在看到警察抓獲扒手向他敬禮的那一刻,就許下了成爲警察的志願,而花手在看到假警察“四爺”誇他骨骼驚奇的那一刻,就走上了犯罪的不歸路。
影片開頭和結尾,花手都是爲了躲避警察而藏在火車座椅底下,而結尾畢正明則是爲了抓捕花手,爬到了火車的行李架上,一高一低,一明一暗,所處的位置也對應了兩個人的身份和命運走向,盜賊見不得光,而警察即便身處煙霧重重,也光明磊落。
火車上開始,火車上結束,整個故事是一個完美的閉環,彷彿一切早已註定。正如算命先生“父在母先亡”的兩頭堵,每個人的命數都是由自己一個個當下的選擇串聯起來的。
所以,上帝明明給了林樂華一雙彈琴的手,卻在他無數次錯誤的選擇下,成爲了扒竊的花手,倘若當初兩人互換處境,是否會有不同的命運?令人唏噓。
江湖奇觀與天下無賊
《畢正明的證明》將扒手集團打造成了一個江湖門派,有組織、有規矩,等級森嚴,黑話密語,老賊油滑,新賊魯莽,三橫五縱各佔一頭,在擁擠的車廂裏輾轉騰挪,聲東擊西,小刀拉包,偷樑換柱,探、開、摳、夾,行雲流水,一招一式都有“學問”。
升格鏡頭和特寫捕捉放大每一個細微節點,再加上酷炫的運鏡和凌厲的剪輯,節奏流暢伶俐,拍出了武林高手過招的爽感。
當然,這些招絕技並非憑空捏造,既有現實依據,又有藝術誇張,融合了傳統的扒手技巧、現代心理學暗示,形成了一套獨特的“盜術美學”,這些高能動作不僅服務於劇情,更成爲了影片的標誌性符號,刺激驚險之餘又有審美滿足。
各路高手齊聚“英雄會”終極比拼成爲影片的高潮,殊不知他們早已落入警方的天羅地網。畢正明既要僞裝成參賽者,又要暗中給警方傳遞信息,還要同時應對“花手”的暴力威脅、“四爺”的心理試探和大白桃的情感拉扯,多方角力,懸念迭起,每一次出手都牽動人心,營造出令人窒息的緊張感。
正是這些高能的鋪墊,纔有了警察最後懲奸除惡的高燃情節。
起初,畢正明要證明的是自己瘸了腿依然可以抓賊。此刻,他要爲每個守護歲月靜好的反扒民警對正義堅守的證明。畢正明雖然沒有靠別人的掌聲找到價值,但是在直面犯罪後意識到了身爲警察的使命。
生活中,我們總是想“證明自己”,其實,個人的證明不是來自外界的認可,而是與自己的和解,英雄不一定會超能力,可能只是一個拄着柺杖的“一日警察”,正義不一定來得轟轟烈烈,可能就藏在日常的生活中。
時光荏苒,當高鐵取代綠皮火車,人臉識別取代街頭盯梢,似乎早已步入了“天下無賊”的時代,其實,那些曾經在火車上的反扒警察,都轉戰到了網絡戰場成爲反詐警察,從守護我們錢包裏的現金,到守護手機裏的餘額,他們一直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守護。
我們習以爲常的歲月靜好,從來不是理所當然,那是一代又一代的“畢正明”,爲了信念前赴後繼,用熱血和堅守寫下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