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人類暴行》成爲年度國產劇最高分帶來什麼啓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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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週年主題劇創作中,《反人類暴行》獨特而深刻。作品聚焦日本731部隊的罪行,以高度的歷史真實和藝術真實,深刻揭露日本帝國主義侵華的邪惡本質,鞭笞了侵略者泯滅人性滔天罪行,展現了中國人民在暴行之下不斷覺醒直至反抗的過程,無愧於2025年豆瓣評分最高的國產電視劇。

作品不僅在敘事與美學中實現全方位突破,更具有強烈的歷史警醒意味。

題材創新:以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揭開深重罪惡

以往抗戰題材創作,大多聚焦正面戰場的重大戰役與軍事對抗。日本侵略者731部隊的反人類暴行因歷史敏感性、題材沉重性,創作數量較少,較爲知名的有1988年電影《黑太陽731》,今年電影《731》,電視劇則是1991年《荒原城堡731》,堪稱“劇版”《黑太陽731》。《反人類暴行》再次以巨大的勇氣觸碰了這一敏感而沉重的稀缺題材,系統地揭露這一段黑暗歷史。

和以往同題材創作相比,《反人類暴行》最大的特點是完整還原了731部隊服務侵略野心的邪惡運作機制,所有重要細節有據可查。從731部隊對外僞裝的“關東軍防疫給水部”招牌,到內部“四方樓”實驗室的佈局結構;從細菌培養的具體流程,到細菌感染、凍傷實驗、壓力實驗等人體實驗的分類部署,劇中細緻呈現了日軍將中國民衆稱爲“馬路大”視爲實驗耗材,更是在無麻醉狀態下進行活體解剖,將感染細菌的跳蚤裝入炸彈。劇中人體組織標本、武士刀等關鍵道具,均參考或使用真實文物;劇中細菌彈的陶瓷彈頭復刻了當年的爆炸裂痕,手術檯螺絲的生鏽程度與1945年美軍調查報告記載完全一致,這些基於歷史檔案真實還原的細節,讓冰冷的文本轉化爲觸目驚心的可感悲劇,讓觀衆直觀感受到侵略戰爭對生命的漠視與摧殘。作品更直接展現日本侵略者突破人類底線的獸行,比如,日軍在大街上隨意抓捕了善意解救同胞的909,欺騙中國少年做致命的細菌實驗,甚至連襁褓中的嬰兒都不放過。在安達實驗場,冷血的日軍更是駕駛卡車碾壓手無寸鐵的中國人,試驗場瞬間佈滿觸目驚心的的血車印……作品將虛構敘事與史實印證相結合,強化了作品的歷史真實性,這種藝術真實與歷史真實的統一,讓作品兼具感染力和嚴肅性,實現了思想性與藝術性的高度統一。

歷史題材創作,不僅要還原歷史,更要從歷史中得到啓示,體現當代性價值,《反人類暴行》就具有強烈的警示意義。當前國際局勢變亂交織,日本右翼勢力持續抬頭,作品以影像爲鐵證,完成了對歷史謊言的有力駁斥。劇中山邊悠喜子對哈爾濱731陳列館工作人員金成銘的叩問——“如果受害者都忘記了,施暴者怎麼能記得呢?”,在每集結尾嵌入的《伯力審判》真實錄音,讓戰犯鈴木啓久、川島清等人親口承認“研製細菌武器並用於實戰”“進行人體實驗”。相比其他同類題材創作,作品並未陷入單一的暴行展示,而是將侵略者的罪行與中國人民的抵抗形成鮮明對照,比如作品還展現了東北抗聯在極端艱苦條件下抵抗日本侵略者,被抓的川軍抗日將士在獄中對731部隊的蔑視,一向苟且隱忍的佟長富也最終覺醒,將弓箭射向日寇……它雄辯地證明,任何妄圖開歷史倒車的醜惡行徑,都將在覺醒的人民與正義的歷史潮流面前碰得粉碎。

敘事拓展:橫縱交織與內外相襯的藝術結構

對於如何再現731這段歷史,創作存在很大的難度,如果只是簡單地展現那些觸目驚心的活體解剖、細菌實驗、鼠疫發作等畫面,缺乏對日本帝國主義邪惡本質的揭露,還必須在苦難敘事與中華民族的抗戰精神中找到平衡點。事實上,越是要真實展現慘痛的歷史,越需要高超的藝術技巧,讓觀衆從認知到審美都能接受。《反人類暴行》採用了縱橫交織、內外相融的敘事手法,探索了抗戰題材的在敘事上新的可能。

劇集構建了“橫縱聯合”的敘事座標系,實現了“小切口見大歷史”的藝術效果。橫向敘事以哈爾濱四方樓、天理村、偏臉子、水樓子等四大核心空間爲支點,作品以極具章法的敘事巧思,將四方樓、天理村、偏臉子、水樓子等地點有機串聯,既實現了邏輯鏈條的嚴絲合縫,又達成了場景轉換的自然流暢。導演首先以貨郎佟長富的生計動線爲顯性串聯線索,佟長富以偏臉子爲居所與生計起點,每日推着貨郎車穿梭於城鄉之間,途經水樓子瞥見日軍傾倒可疑桶罐的隱祕操作,再到天理村爲瘟疫病患送藥時目睹村落的死寂,最後在四方樓外圍撿到沾着菌液的玻璃碎片,每一次空間轉換都伴隨着人物行動的自然推進,每一處地點的情節都成爲下一處場景的鋪墊,邏輯順洽且層層遞進。

縱向維度上,作品採用“雙時代雙線敘事”模式,形成了歷史與現實的對話。一條線索聚焦1940年的哈爾濱淪陷區,通過佟長富、荒川良平、小島幸夫三個不同身份者的視角展現731部隊的罪行;另一條線索延伸至1992年,以金成銘遠赴日本的跨國取證之旅爲脈絡,讓被刻意掩蓋的歷史真相在史料補白中重見天日。這種非線性敘事打破了傳統抗戰劇敘事慣性,讓1940年的苦難與1992年的尋證形成強烈呼應,凸顯了“真相不會因刻意掩蓋而消失”的主題。

此外,內外交織的多視角敘事,摒棄了“非黑即白”的二元對立思維,實現了從“民族記憶”到“人類反思”的升維。正如導演牟芯岑所言,“應該更進一步,站在關懷全人類的角度去發聲”,作品中採用了日本內部視角,具有新意。如中國臺灣屏東出身的畫師荒川良平被日軍強徵入伍,在目睹人體實驗的殘酷後陷入巨大的良知掙扎,於是冒着生命危險幫助中國人從安達試驗場逃跑;而標榜“客觀記錄”的日本導演小島幸夫,亦從開始不斷粉飾着日軍暴行,到最後主動用攝影機記錄731部隊的罪惡,實際上是對日本軍國主義的一種徹底的否定與批判。

影像表達:以冷峻鏡頭美學還原歷史氛圍

在歷史題材劇創作中,影像本身往往就直接參與敘事,佔據重要的地位。《反人類暴行》從5月開拍到12月播出,時間緊任務重,在拍攝上藉助了數字影像技術,還原了四方樓等重要的歷史場景,更重要的是導演的鏡頭語言極爲講究,畫面構圖言簡意賅卻意涵豐富,不直接展現血腥畫面,而是極其剋制但又蘊含極具衝擊力和想象力,給人以巨大的心靈震撼。

《反人類暴行》的影像風格最大特點,在於與題材特質高度契合,在高度寫實的基礎上,以冷峻的基調構建起強烈的情感衝擊。全片採用冷冽的色調,冬季雪原昏暗荒涼的環境營造出壓抑、悲涼的氛圍,與731部隊的黑暗罪行形成呼應。在影像表達上,劇集採用“留白式”的側面描摹,讓想象空間留給觀衆,產生更持久的情感衝擊。例如,展現人體實驗時,劇集並未直接呈現殘酷的實驗過程,而是通過荒川良平的視角,聚焦浸泡的人體器官、模糊的實驗照片、日軍軍官冷漠的對話,“於無聲處聽驚雷”,塑造心靈震撼。而在美術設計上,劇集的服化道嚴格遵循史料考證,力求還原歷史原貌。村民的粗布衣衫上補丁摞補丁,領口和袖口磨得發亮,真實反映了抗戰時期平民的生活困境;1992年的場景中,中山裝、廣告牌、舊檔案,都精準還原了當時的時代特徵,讓觀衆彷彿穿越時空,置身於歷史現場。

更值得稱道的是,作品的鏡頭往往蘊含的豐富的信息與含義,而且鏡頭與鏡頭之間的銜接極有藝術性,並非簡單的場景轉換,而是通過高度的審美傳遞出更爲深刻複雜的歷史信息與價值取向。比如,荒川良平去找少年好友柄澤十三夫,他早已成爲解剖人體的醫生,實際上已經是帝國邪惡鏈條中的一環,他們的對話,柄澤十三夫一直是處於鏡子的映像中,模糊不清,寓意兩人早已分道揚鑣,曾經純真少年早已墮入軍國主義的深淵;而在展示牢房場景時,則是通過一隻小鳥的串聯起各個牢房的畫面,既有中國人也有日本人,寓意在邪惡殘酷壓迫下,早已不分民族和人種;當日軍在佟長富家閣樓搜查逃出來的中國人時,突然切換到小島幸夫的閣樓,出乎意料卻又合乎情理,堪稱神來之筆……總之,這部作品的鏡頭語言體現出來的審美感與價值感,深深融入到整體敘事,蘊含深厚的思辨意味。

應該說,從題材開拓到敘事創新,從人物塑造到影像表達,《反人類暴行》與2025年的抗戰題材電視劇集羣共同構成了當代抗戰題材創作的一次集體突破。作品在歷史真實與藝術張力的平衡中守護民族記憶,更以“銘記歷史、警示未來”的深刻立意,爲重大歷史題材創作提供了兼具思想性與藝術性的新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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