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書拾光 | 魂牽古舊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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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1000多萬同齡人一樣,我初中僅讀了一半,便停課去黑龍江格球山農場務農十年。1979年1月返滬,有幸供職上海圖書公司。在這裏,老職工那愛店如家之工作態度,給我上了第一課。我被安排在期刊部大庫,整理配套老雜誌。公司線裝古籍、字畫、晚清民國老期刊和舊平裝屬核心業務。更有幸的是,我得到林豪、陳玉堂、吳青雲和宣稼生這四位被公司上下一致認定爲晚清民國出版物業務高手之精心指導,學習、領悟到這段歷史時期之版本知識。與此同時,我也閱讀了大量老期刊中頗具價值之文章。

圖源:視覺中國

在古舊書店,我服務讀者的同時,亦從他們身上學得許多業務知識,如周振鶴和陳子善兩位博導。他倆是我接觸最早的讀者,那是上世紀80年代初,在老期刊內部供應處。當時,陳老師比我大兩歲,在華東師大圖書館供職。老周,那年我稱呼他周博士,他長我九歲,還是師從復旦譚其驤先生之研究生。之後,讓我受益之讀者不勝枚舉。

從事古舊書收購,亦可巧遇不少高人。有些出讓書者,事先前來與你聊版本,認爲你識貨便成交,若不認可你業務知識,則轉身就走。可見版本知識的重要性。如上海教育學院李靜遠教授,他是語辭學者、《辭書》編委,主持《語詞分冊》。他便是空着手來與我談書,然後再讓我到他府上收書的。詞學大師龍榆生之子龍廈才,用自行車馱着一捆線裝書前來收購。我們稍微聊了幾句,便爽快成交。我開單付款,規範服務,笑臉送客告別。自此,他隔三差五騎車送書。他當時已年過70,我便告訴他,我們爲方便客人,有上門收購服務制度。他笑着謝過後,便告知其父親大名。原來他在家仔細整理龍榆生藏書,有眉批或有鈐印、簽名之類的分出,準備捐獻給圖書館、紀念館、博物館等;無印記什麼的書,則送來給我們書店,故無需上門服務。此刻,我方知曉,這批書原來是龍老前輩所藏,而且龍廈纔來我店之前,拿着那首次給我們的這捆書,試探了不止一家。因我們既懂詩詞,且出價最高,故不再猶豫,決定全部出讓給我們。既然彼此已取得信任,我索性告訴他,家父於上世紀30年代後期曾就讀太炎文學院,曾隨龍沐勳教授學習過詞之格律、填詞要領,非常受益。說話就投機了。他與我們交易完成後,又介紹其胞弟龍英才。於是,我和同事陳韻一起去復旦楊浦宿舍,收到這位化學教授所藏的原箱整套同文書局版《二十四史》。事後,龍廈才特再來收購處,送我一冊龍榆生簽名、贈女詞人丁寧的《稼軒長短句》,只因從交談中得知我相當喜歡詩詞,故相贈以作紀念。

在博古齋,我收到過不少好書:嘉業堂劉承幹孫輩送來的;方去疾生前送來的;謝稚柳逝世後他家屬送來的;藝苑真賞社後人送來的……但印象較深的是《五車韻府》。那是一部中國最早的中文洋裝書,1819年由澳門東印度公司出版。我過手的這部爲翌年第二版,在版本上同樣珍稀,現存世量亦不多,屬上海圖書公司鎮店寶之一。

日前,上海古籍書店整棟樓正在裝修升級,規劃出更適合讀者之購書環境。雖然從2023年2月起我不再返聘了,但仍每隔十天半月,到我視如孃家的上圖公司看看,與這些充滿希望的年輕同事聊聊。老伴心疼地說,你呀,生是舊書店的人,死是舊書店的人。她將“鬼”換作“人”。其實我原本就是“舊書鬼”,這是上海舊時對從事古舊書買賣謀生者的稱呼,如同司機叫車伕、郵遞員叫郵差一般。不然,我不會將自己出版的三本集子取名《舊書鬼閒話》《舊書鬼閒事》《海上舊書鬼瑣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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