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葉短篇小說《雪打燈》:微物之光向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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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葉的《雪打燈》以豫北鄉村的元宵節爲背景,通過孩童明月的視角,細膩勾勒出一幅鄉土社會的風俗畫卷。小說看似寫燈,實則寫人;看似敘俗,實則探心。在“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的民諺中,喬葉不僅復現了一個地域的節慶記憶,更在微物與人事的交織中,構建起一個充滿張力與溫度的文化原鄉。

小說開篇便以一系列農諺鋪陳出鄉土社會的“天氣預報”體系。“不怕黃風一大片,就怕溜風一條線。”“雲往東,一陣風。雲往南,雨漣漣。”這些“老話”並非科學預言,而是世代積累的生活智慧,是鄉土時間觀的具象化。而明月對“八月十五雲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燈”的懷疑與驗證,正是個體意識與集體記憶的初次碰撞。喬葉藉此暗示鄉土文化並非僵化的教條,而是一種活在實踐中可被體驗與質疑的“活傳統”。這種時間觀不依賴鐘錶與日曆,而是與自然現象、農事節令緊密相連,構成循環的生命節奏。

燈籠在小說中不僅是節日道具,更是微物史的載體。從舅舅送燈的習俗,到韓能家竹篾扎制的精巧花燈,燈籠的製作工藝、樣式選擇和流轉方式,無不映射了鄉土社會的倫理關係與審美趣味。通過燈籠這一微物,喬葉巧妙地揭示了鄉土社會中謀生、人情與政治之間的微妙平衡。

在《雪打燈》中,奶奶的形象是鄉土社會倫理與人情智慧的化身。老人家以“修燈”“借燈”爲名,實則送去火柴、點亮溫暖的行爲,正是民間倫理對僵化權力的柔軟抵抗。她的一句“不管門歪門斜,咱只把身子放正,穩穩地過”,道出了鄉土社會中一種不卑不亢的生存智慧。她捍衛的不僅是一個人的尊嚴,更是身爲家庭脊樑的尊榮。其最耀眼之處,在於“修燈借火”展現的精妙智慧——她以孩童耍燈籠爲正當理由,用“隨手”留下的火柴,在權力的縫隙中送去了關鍵的溫暖與尊嚴。顯然,奶奶是一座人性的燈塔,是使文化原鄉在風雨中得以存續的溫暖而堅韌的靈魂。

喬葉的《雪打燈》並非懷舊式的鄉土輓歌,而是對文化原鄉的深度重構。她將孩童的純真視角與成人的複雜經驗雙線交織,既保留了對鄉土的詩意凝視,也不迴避其內部的權力結構與生存困境。正如畢飛宇在評論魯迅《故鄉》時所指出的:“在魯迅的筆下,《故鄉》是一篇面向中華民族發言的小說,它必須是‘中國’,只能是‘中國’。”喬葉的豫北鄉村,也正是這樣一種精神構造,它既是個體的記憶原鄉,也是中國當代社會轉型中倫理關係的微縮景觀。

(喬葉短篇小說《雪打燈》,刊於《北京文學》2025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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