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棋子改變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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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2018年第一次來衢州參賽,到現在已過去7年,衢州對圍棋的熱情不僅沒有絲毫減退,反而上升到了更高的熱度——有了高額獎金的世界頂級圍棋職業賽事,世界唯一的圍棋文化公園,有了更加剛性牢固的圍棋文化支撐。衢州人爲什麼對圍棋如此執着?爲什麼樂意在一項競技運動上不惜投入?這不能不引發媒體人的追問。因此,筆者此次前來衢州,與其說是保持對圍棋的熱愛,不如說是被這個城市的故事所吸引。

這故事的開頭,便染着山水間的仙氣與玄幻。衢州城南十數里,有山如黛,名曰爛柯。其聲名遠播,不在奇峯險壑,而在一個流傳了千六百餘年的傳說。樵夫王質,入山伐薪,偶見童子對弈。他只看得片刻棋局,再回首,手中的斧柄(柯)已然朽爛。待他恍恍惚惚歸家,鄉里人物早已換盡,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傳說最早被東晉人虞喜記入《志林》,從此,一顆關乎時間、智慧與頓悟的種子,便落在了衢州的山水之間,生根發芽。

傳說終究是飄渺的煙雲。在漫長的歲月裏,“爛柯”二字,更像是一枚沉睡在古籍裏的閒章,是文人墨客筆下“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的遙遠迴響。衢州城的契機,源於一次現代城市清醒的文化自覺。人們忽然意識到,那枚傳說中的棋子,或許是這座古城最獨特、也最值得珍視的身份印記。於是,一場以“棋子”爲筆,以整座城市爲紙的宏大敘事,就此落下了第一子。

2022年,《衢州市圍棋發展振興條例》的頒佈施行,令世人矚目。這是全國第一部,也是體育領域首部單項運動的地方性法規。它不止於倡議,更以法律的權威,爲圍棋文化的傳承發展築起了堤壩。條例甚至細密到,若有誰損毀了爛柯圍棋的文化古蹟,將面臨明確的罰則。這步“先手棋”,下出了前所未有的格局。

緊接着,棋子如飛瀑流泉,順勢而下,落在了這塊世界最大的“棋盤”上。衢州不滿足於傳說的圍棋故鄉,它要成爲當代圍棋世界的焦點。於是,ccc應運而生,以其180萬元的冠軍獎金,傲然躋身世界頂級大賽之列,填補了國內無一年一度世界性圍棋大賽的空白。更令人驚歎的是其視野與魄力——賽事的八強賽,曾遠赴新疆烏什舉行,讓“世界圍棋的最高峯”聳立在天山腳下;“衢州爛柯杯”的聲浪,更跨越大洋,在拉丁美洲掀起圍棋熱潮。這顆棋子,已然成爲文明互鑑的使者。

棋子落下的痕跡,最生動處,莫過於浸潤到尋常巷陌與青青校園之中。在衢州,圍棋不是高閣之上的雅玩,而是“南孔學子人人會圍棋”的普及課。全市有百餘所學校開設圍棋課程,會下圍棋的學生超過了五萬人。2023年,五千餘名小棋手在體育中心同時對弈,那靜默中蘊含的驚雷之勢,一舉創下了吉尼斯世界紀錄。圍棋的種子,在童稚的心中發芽。被稱爲“圍棋黃埔”的葛玉宏道場落戶於此,國家青少年圍棋職業棋手集訓基地在此建立。2008年出生的少年張歆宇,便從這土壤中破土而出,成爲“圍棋仙地”自己培養出的第一位職業棋手。

棋子落定,其勢自成。縱橫十九道的棋盤,在現實中不斷延展、放大,最終勾勒出一座公園的輪廓。在爛柯山腳下,一片佔地287畝的土地被精心雕琢,這便此次讓媒體棋手們大開眼界的“爛柯山世界圍棋公園”。它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傳說景點,而是一個集文化體驗、頂級賽事、產業培育與休閒旅遊於一體的“圍棋文化生態綜合體”。從此,圍棋在這裏從一張文化的“金名片”,變成了一個可遊、可玩、可感、可生活的“金飯碗”。它盤活了整座城市的文旅脈絡,讓旅遊從“景點觀光”向着“全域體驗”深刻躍遷。

在衢州,圍棋對於這座城市的影響既是實在的,又是精神的。實在的是那接踵而至的國際賽事、拔地而起的交流中心、不斷擴張的圍棋人羣。精神的則是一種內化於城市肌理的氣質。那顆從崑崙山的神話中走來的石子,讓這座城市在進退取捨間,有了智者般的沉穩;在面向世界時,有了執子者的從容與氣度。圍棋之道,講究“技、道、藝、氣”,而這四字,也彷彿成了今日衢州的註腳。

昔日王質觀棋,一局未終,斧柯已爛,驚覺時空變換。今日衢州執子,佈局多年,棋局正興,悄然重塑自身。傳說的結尾,是樵夫對時間流逝的愕然;而現實的故事,則是一座城市主動擁抱時間,將古老智慧化爲當下活力的自覺。

棋子雖小,可定乾坤。衢州,這座被一枚棋子喚醒的古城,正在下一盤名爲“未來”的大棋,而它的棋盤,是整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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